嘉延帝緊皺的眉目,一點點舒展,哈哈笑道:“來人,賞。”
不與皇子搶功的臣子,識相。
嘉延帝又看了一眼失語多年的第十二子……這些年也就這點好名聲,全然比不上他的幾個皇兄,罷了,隨他去了。
抬手吩咐人,以軍功之名,賞賜桓崇鬱。
桓崇鬱跪在殿內,叩謝皇恩。
桓崇鬱與副將一同離開乾清宮。
兩人分彆時,副將朝桓崇鬱抱拳,深深一揖,眼中滿是折服。
潛龍在淵,末將靜待殿下佳音。
桓崇鬱微微頷首以回。
離了皇宮,回了十王府,鄭喜終於舒出一口濁氣,膽戰心驚地和主子說:“萬幸皇上沒有起疑心。”又勸道:“殿下以後切莫再衝動。”
否則多年蟄伏,可不止是功虧一簣,甚至會危及性命。
嘉延帝容不下一個韜光養晦、欺瞞他多年的兒子。
一隻雪白的海東青飛到桓崇鬱手臂上,他緩緩抬起手臂,垂眸輕撫海東青的羽毛,嗓音沙啞地說:“知道了。”
鄭喜退下後,委實想不明白,為何主子要現在去試探帝心?
雖說這個節骨眼上,嘉延帝最忌憚的是大皇子,目光不在十二殿下身上,但殿下也實在不必要去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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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延三四十年春,十歲的雪昭和晉國公一起,隨聖駕行獵。
譚若貞懷了身子,何武康跟晉國公夫人都留在家中陪著她。
譚禹亮獨自帶著雪昭,又要伴聖駕,分身乏術,生怕自己顧全不上孫女,一再囑咐:“羽箭無眼,入圍謹慎。”
雪昭一身淡紫色騎裝,坐在雪白的馬背上,手裡握著馬鞭,眼如彎月:“祖父,我知道。”
齊寧騎馬過來。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已出落成少女之態,在春天的日光下,活潑嬌媚。
“雪昭。”
雪昭一回頭,禦馬過去,和齊寧比肩而行。
譚禹亮派了幾個心腹侍從去盯著雪昭,便沒再拘束她。他孫女雖然性子看著平和,但在宮中熬練多年,實則內心深靜,是心細有大智的姑娘,無須他多言,自會拿捏好行事分寸。
雪昭與齊寧兩人,帶著人馬入了圍場。
兩個小姑娘年歲不大,看著臉嫩又單純,把隨從們給支開的時候,十分順利。
等隨從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們早就不知溜到哪裡去了。
齊寧甩掉隨從,笑眯眯地帶著雪昭去皇子們的地盤。
隔著老遠,她們就看到了七皇子等人。
雪昭掃了一眼,溫聲地說:“人好多,我不去了。”
齊寧看了一眼七皇子的身影,又看了看雪昭,抿了抿唇,有些為難。
雪昭善解人意地說:“我自己回去就是。”
齊寧有不放心,她把人帶來,也得把人好好帶回去才是。
雪昭調轉馬頭,衝她笑笑:“彆擔心,我認得路。”
徑直走了,不讓齊寧來追。
齊寧看著雪昭遠去的背影,還是去了皇子那邊。
她是郡主之女,來京數年,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奈何父母親鞭長莫及,皇上也不會單獨為她的婚事上心。
但總得有人先走出一步。
齊寧過去和皇子表哥們說,她迷路了。
皇子們猛然發覺,久不相見,齊寧小表妹,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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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寧沒迷路,雪昭迷路了,她大言不慚自己認識路,明明順著原路返回,偏就走不出去。
馬蹄子還陷在泥地裡,走不動。
雪昭下馬,一腳踩在泥裡,鞋子、裙子都臟了,她彎腰先提起裙子,再看看鞋,算是毀了,這樣回去,好生狼狽。
一道陰影從頭頂遮下來。
雪昭一抬頭,看到馬背上坐著一個高大俊美的冷麵男子。
她目光微動,輕聲喚道:“殿下?”
桓崇鬱看了看她的腳,踝骨都快沒進泥裡了,下半身臟兮兮的。
殿下神情冷淡,不為所動。
彆是要眼睜睜看著她在這兒傻站著,就乾脆走了吧……
雪昭不想被拋下,隻好直起身子,窘迫地提著自己的裙子,望著桓崇鬱說:“殿下,我的腳拔不出來了。”
等了半天,雪昭都沒等到殿下的回答。
她忘了,殿下是個啞巴,跟他說什麼,都不會有回應。
雪昭真是沒轍了,站在泥裡,微微歎氣。
桓崇鬱禦馬過去,用唇語問她:“背你,還是抱你?”
雪昭稍愣。
莫名其妙的,就看懂了殿下的說的話。
明明她不懂唇語。
雪昭臉紅地說:“殿下,您抱我出來吧。”
這樣可能不容易弄臟殿下的衣裳。
桓崇鬱騎馬過去,彎腰,想把她撈出來。
雪昭沒想到是這樣的抱,下意識伸手,將雙手遞給他。
桓崇鬱輕而易舉,將少女抱了起來,放到自己的馬背上側坐。
雪昭坐定,一低頭才看到,裙子和鞋上的泥,全沾在殿下的馬背和衣擺上。
再抬眸看殿下,沒發現他眸中有絲毫嫌棄之意。
殿下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