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要求,便是這世上願望源泉,非淮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現如今都有些抖。
出口的聲音都是變調的,“陛下!在南川溧水河畔,發現長公主蹤跡!”
銀冬手中筆落,汙了龍袍,手中奏章,生生讓他扯碎。
銀冬狂喜不已,起身快速到了非淮的身邊,抓住了他的手臂,逼問道,“可是真的!若是敢謊報,朕必治你欺君之罪!”
“回陛下,”非淮躬身,“奴不敢,確實有暗樁傳回消息,在溧水河畔,發現長公主的蹤跡。”
“哈,”銀冬後退兩步,整個人都有些發瘋,眼中的狂喜如火一般彌漫開來。
但是猛的想起了什麼,又頓住,開始瘋狂地找起了昨天已經批閱過,卻還未曾下發的奏章。
墨台被打翻,奏章被掃了一地,連茶盞也落在地上摔得稀巴爛,銀冬終於找到了昨日批閱的那個奏章,翻開看了一眼,眼中狂喜變為了驚懼。
“溧水遭遇了暴風雨,屋舍成片倒塌,你說的溧水河畔……”據當地官員的奏章呈報,已然被狂風夷為平地,死傷數人……
長姐如何了?銀冬根本不敢想!
他哆嗦著抓著奏章,語無倫次道,“你去!你去,去帶人,快馬加鞭去溧水,去找到長公主保護起來,朕隨後便到!”
“現在就去!”銀冬推了一下非淮,急道,“即刻啟程,帶上順手的精銳,找到長公主之後不要打草驚蛇,將人保護起來,此事辦成,待你回來,朕將明融蘭賜給你!”
非淮整個人哆嗦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了銀冬一眼,飛快地原地消失。
銀冬圍著桌案轉了兩圈,已然是心急如焚,但是他身為帝王,若要離開皇城,明著幾乎不可能,暗中離開,必然要多番部署。
銀冬在屋中一刻不停地踱步,腦中將他離開後的諸多布置一一設想推算,最壞的和最好的結果。
半晌後冕旒上亂晃的垂珠終於將止,銀冬對著外麵喊道,“任成平通!”
他必須得去,他一定要去,他要親自將長姐帶回來!
可是縱使銀冬心火燎原,皇城卻距離南川千裡之遙,他接到奏章之前,銀霜月便已經在那奏章中被狂風夷為平地的溧水河畔險些喪命……
狂風卷著暴雨,在已經坍塌一半的屋舍外如索命惡鬼般咆哮,銀霜月腿被壓在一處橫梁之下,斷倒是沒斷,隻不過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這場暴風雨來得太突然了,這裡氣候四季如春,據說幾十年從未有過十分惡劣的天氣。
溧水河畔的屋舍都是簡陋搭成,根本經不起狂風的席卷,不過兩個旋風掃過,屋舍便開始左搖右晃,已然無法躲人。
銀霜月本來已經在開始起風之時,就已經醒來,並且很快地出了屋子,甚至把自己的貼身細軟都收拾妥當了。
可溧水河畔繡娘很多,睡夢中被叫醒的人很多都嘟嘟囔囔地朝著叫人的婦女大驚小怪,嘟嘟囔囔地不肯出來,銀霜月嗓子不好,喊不大聲,隻好直接闖進屋舍,去床上拉人。
狂風卷來得太快了,很多人才蒙蒙地醒過來,都沒來得及穿衣服,大雨便狂風一道劈頭蓋臉而來,最外圍的屋舍幾乎是瞬間便被掀開,一時間尖叫聲求救聲不絕於耳,裹在黑漆漆的天幕與狂風暴雨之中,如一曲獻祭之歌。
銀霜月縱使叫人,也算是很前麵跑出來的,隻不過在她正要隨著眾人過河,去空曠地的時候,不知誰在身後喊了一句,“容娘還在屋子裡,沒有出來!”
銀霜月並沒有什麼大愛蒼生的屬性,縱使她的模樣不知多少人曾經稱讚過是佛像上的女菩薩,可她本人奉行的卻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但是容娘真的幫她良多,下南川,來這溧水安定下來,甚至平日偷偷地多給她一些工錢,還會在每次市集的時候,給她帶糕點,這細水長流的好,不得不說真的十分打動銀霜月,尤其是在她親手養大的弟弟狼心狗肺傷她心的時候,尤為顯得可貴。
銀霜月當時並沒有多想,可她在逃跑的時候在人群中確實沒有見到容娘,而且容娘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太好,或許真的是睡得太死並未聽見,又或許是剛才挨著屋子叫人的婦人,將容娘給落下了。
趕巧這時候一波狂風過去,屋舍雖然坍塌了許多,卻正是短暫的平靜時間,容娘的屋舍在所有屋子的正中間,短時間內不至於完全坍塌,所以銀霜月才會把腿朝回跑。
但她真是太天真了,來自於老天強橫的力量,怎麼能是人力可以對抗的,銀霜月聲音嘶啞地叫喊,並沒聽到容娘的回應,咬著牙才鑽進屋舍,可令銀霜月驚心的,是屋子中並沒有容娘的影子。
第二波狂風來襲,幾乎瞬間屋舍的頂蓋便被狂風卷走了大半,橫梁坍塌,銀霜月在一片漆黑之中,直接被阻截在了屋子裡出不去,又被橫梁壓在了腿上。
她剛才心中慌亂沒想那麼多就跑回來,現在想來她應當是被人給坑了!
銀霜月儘量將自己的身子縮在橫梁與一睹唯一沒有倒的牆形成的夾角當中,心中祈禱著風快些停,祈禱了這最後一堵牆能夠結實一些。
但老天從不隨人願,銀霜月眼見著牆體搖搖晃晃地北風卷著朝外側傾倒下去,千鈞一發之際,她隻來得及調轉身子,躲開了橫梁砸下的範圍,卻沒有辦法將腿拿出來,生生挨了這一下,疼得嗷的一聲喊出了聲。
可到這裡還沒停,狂風卷著的雨水幾乎已經變成了泥水,胡亂地拍在臉上,疼得活像是被人在抽巴掌。
而被風帶起的各種雜物,也像刑杖一般,抽在身上,銀霜月疼得連喊都喊不出來,苟延殘喘地躺在地上,這一刻真正地意識到,她可能要死在這兒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將那珠花已經掉落,內裡絲線也崩斷一半的簪子摸下來,抓在自己的手裡輕輕摩挲。
閉上眼睛意識昏沉之際,她聽到有人在喊,銀霜月張了張嘴卻連回應都已經做不到,但是她聽見那聲音似乎在喊——長姐。
是她的冬兒來了嗎?
銀霜月是怎麼被救下的她根本不知道,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裡頭,屋子裡的擺設布置都很溫馨,同溧水河畔那些簡陋的屋舍不同,這屋子裡雖然沒有什麼太貴重的東西,但明顯也算尋常的富貴人家了。
銀霜月醒過來口乾舌燥得要命,習慣性地喊了一聲冬兒,接著便愣住了。
這半年經過她的刻意去淡忘,銀霜月已經很少會想起銀冬,可在宮中的時候,每次她身體不舒服,無論是平常的風寒,或者是其它什麼病,隻要醒過來第一個守在她床邊的必定是銀冬。
那時候銀霜月還經常會說,你是皇帝,這種事情讓下人做就好了,沒有必要夜夜守著,長姐又不是要死了。
可現如今銀霜月死裡逃生,她雖然不想承認,但這一刻睜開眼,看到這陌生的屋子確實是在妄想,在下意識地認為銀冬在。
銀霜月還記得,即將昏迷的時候,她似乎聽到了銀冬叫她……
“你終於醒了!”銀霜月正坐在床上胡思亂想,聽到了她的叫聲,急急忙忙從外麵跑進來了一個人,卻不是銀冬,而是隸術。
“姐姐你可嚇死我了!”隸術直接坐在床邊上,一把將銀霜月抱住,“嚇死我了……”
銀霜月愣了一下然後僵住,隸術也意識到自己失態,起身拉了一個凳子,坐在了銀霜月的床邊上,自己臉上身上多處包紮,但看向銀霜月的眼神卻充滿關切。
銀霜月和隸術對視,又環視了一下屋子,開口啞聲問他,“這是你家?”
隸術點頭,“是我家,姐姐不用著急,與姐姐相熟的繡娘,雖然受傷但全都跑出來了,此刻全在我家中其它的房間修養,容娘也在。”
銀霜月眉梢輕輕跳了一下,覺得這句話似乎有哪裡不對,隸術看著她的眼神也不對,但因為頭疼,一時又想不起是哪裡的違和。
隸術突然間起身,一邊跑到桌邊倒水,一邊說道,“你看我,姐姐定然是渴了,我還在胡言亂語……”
“喝些水吧,大夫說了,你的腿沒什麼大事,骨頭並沒斷就是腫著,一時半會兒下不了地,”銀霜月接過水杯,隸術卻沒有鬆手,而是輕輕地將杯子朝著銀霜月的唇邊傾倒,喂銀霜月喝水。
銀霜月有些不適應,但是她現在確實沒什麼力氣,索性就著隸術的手喝了兩口,聽隸術繼續說,“姐姐身上也有多處的暗傷,但都無大礙,醫師說隻要休養一段時間就好,姐姐隻管在這裡安心休養便是……”
銀霜月沒吭聲,這半年以來隸術確實對她尤其的照顧,所有人都知道隸術是什麼意思,可銀霜月一直都很奇怪,她裝扮成那副德性,難道隸術口味真的那麼重嗎?
如果不是,就一定是隸術看出了什麼,此刻銀霜月看著隸術的眼神,總算是明白,他應當早就看出自己的偽裝了。
銀霜月能感覺到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換過,身上也多處都包紮著,而且他被橫梁砸到的是大腿……
隸術順著銀霜月的眼神朝下看了一眼,立刻從凳子上彈起來,牽動身上的傷口齜牙咧嘴,焦急地解釋,“姐姐放心,衣服是容娘幫著姐姐換的!”
銀霜月牽動嘴角笑了一下,又將視線挪回他臉上,“我又沒說什麼,你緊張什麼……”
隸術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銀霜月閉上眼睛,將腦中的思緒捋順了片刻,問隸術,“是你救我的吧……謝謝了。”
她昏迷之前聽到了那聲長姐,應當是隸術喊的姐姐……
“姐姐你不要這麼說,”隸術道,“那種情況下,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救人,幸好,大部分人都跑出來了……當時那屋舍坍塌的時候……”
銀霜月一時之間沒吭聲,她閉著眼睛捋順從狂風卷來的時候發生的所有事情,聽著隸術說著當時的險情,明著是在說所有人都在努力,暗地裡在炫耀著他當時救了多少人,又是多麼驚險地折回去救她……
終於輕輕笑了笑,看向隸術,“真的是謝謝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他娘的就是你害我,現在還在我麵前假惺惺!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