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塵星被揪住衣領,不見半分懼色,輸人不輸陣,強硬地回瞪,氣勢洶洶。
休夜麵無表情,神色陰鬱,氣勢駭人。
楚留香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滿腦袋問號。
“你抓我乾什麼?”藺塵星皺著眉道,“小小年紀,真是無禮。”
休夜道:“你跑什麼?”
藺塵星道:“你追我,我當然要跑。”
休夜盯著他。
如同確認一般,休夜抓起藺塵星的手腕。
他在摸骨。
楚留香對休夜與藺塵星的關係好奇更甚,慢慢走上前。
藺塵星試圖抽手,卻被休夜緊緊捏住,抽脫不得,臉上滿是孩子氣的憤懣。
休夜摸完手骨摸頭骨,藺塵星甩著腦袋避開,一連串動作下來,他麵不改色地收回手。
藺塵星很不愉快:“你要確認什麼?耍流氓嗎?”
休夜盯著他,慢慢鬆開揪住他衣領的手。
藺塵星站穩後立刻拔腿,休夜忽然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成功讓藺塵星停住腳步,僵硬地看向休夜。
休夜說的是:
“你失憶了?”
藺塵星表情僵硬,驚愕和茫然一閃而過,化作滿滿的防備。
休夜盯著他,仿佛確認了什麼,微微垂眼:“果然如此。”
藺塵星:“…………”
作為旁觀者,楚留香明白休夜說的是真相,因為藺塵星抿唇站在原地,看向休夜的目光中滿是被戳中痛點的戒備。
從休夜的表現來看,他顯然認識藺塵星,而藺塵星對他毫無印象。
如此說來,休夜一開始的反應都情有可原。
麵前兩人仍在僵持,氣氛凝滯嚴肅,楚留香的目光落在藺塵星的手骨上,心中若有所思,旋即抬眼,溫和笑道:“藺大夫,休公子,你們兩位不如尋一處安靜的地方詳談?”
休夜淡淡道:“沒什麼好談的。”
藺塵星似乎沒有料到休夜會如此回應,呆住。
楚留香愣了:費心尋找藺大夫的人不是你嗎?
休夜看了藺塵星一眼,再次重複了一遍,道:“沒什麼好談的。”
他轉身想要離開,藺塵星生氣地拽住他:“是你先找上我的!為什麼是你說沒什麼好談的?既然如此,一開始看出我不認得你的話就彆來找我!”
休夜垂眼,目光從被緊拽的衣角飄過,神色陰鬱,和藺塵星對視。
“那你想和我談嗎?”
“不想!”
楚留香:“…………”
不……藺大夫,你的回答是不是太過擲地有聲了?
這種時候,說“想”才是更符合發展的回答吧。
休夜無聲地輕笑了一下。
有如月照光華,春雪自枝頭墜入湖中,漾開層層漣漪。
轉瞬即逝。
“我隻是說了你想說的話而已。”休夜道,“由你說和由我說,又有什麼分彆?”
他冷淡而不失強硬的拂開藺塵星緊握著他衣角的手,仿佛方才的微笑不曾出現過一般。
“反正我對你來說,也隻是個陌生人罷了。”
藺塵星收回手,不覺得受傷,反而無比認同休夜的說法。
休夜和他所遇見的成千上萬的人一樣,是路人,是陌生人。
前塵往事如過眼雲煙,他沒有半分印象,此刻隻不過是恰巧遇見了一個認識“過去的他”的人罷了。
他對自己過去的人生毫無興趣。
——因為沒有被記載下來的人和事,肯定是不重要的。
藺塵星點了點頭,仍然有些記仇,不高興地道:“既然如此,你不如一開始就拿我當陌生人。”
休夜:“。”
楚留香心中一歎,休夜隻是嘴上說得如此無情,想來心情並不平靜。
若非如此,休夜怎會辛苦尋找藺塵星,甚至不曾放棄?
休夜一向高居雲端,冷冷淡淡拒人千裡,忽然一下子在楚留香眼中變得有人情味了。
楚留香正這麼想著,便聽休夜毫無感情地道:“這麼多年你還是個矮子,真叫我意外。”
藺塵星:“…………”
楚留香:“…………”
休夜轉頭就走。
這回他順順利利地離開了。
藺塵星望著他的背影,半晌說不出話來,氣得狠狠一跺腳,轉身往向反的方向跑去。
楚留香:“……”
他該往哪邊追去呢?
*
最終楚留香哪邊也沒去追。
一個兩個都十分難搞,楚留香有幾日不曾回擲杯山莊,如今暗中查得左明珠裝病的真相,便打算回山莊中看看情況。
擲杯山莊中有位他不曾料到的新客人,雙目明亮,上唇上方的兩撇胡子似眉毛,江湖人稱:「四條眉毛陸小鳳」。
楚留香看見他便忍不住想笑,山莊中氣氛嚴肅,楚留香隻淺淺地笑了笑,待回到安置的院子中才暢快地大笑出聲。
說來也奇怪,他們二人都是為了吃左輕侯的鱸魚膾而來,這也算心有靈犀一點通。
左明珠已經逐漸好轉,楚留香查到的真相說到底隻是兩對癡男怨女想要在一起而弄出的小鬨劇,並無任何不可言說的苦衷。
總體來說,確實是一場鬨劇。
為此楚留香還悄悄潛入左輕侯的仇人——薛衣人府中,薛家莊的二公子與左明珠情投意合,卻因世仇,絕無可能在一起。
薛衣人的親家施舉人與左輕侯原先也是至交好友,但自從施薛兩家結為親家,擲杯山莊便與施家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