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鸝沒好氣道:“阿娘不讓銀燈來接我,難不成要女兒冒雨回來。”
姚靈慧想起這件事才斂了斂神色,隻是眉毛依然皺著,不悅道:“前幾日才與你說過,此處可不是吳郡,能由著你使那些手段。魏玠不是你能肖想的人,若你再失了分寸,連累我也叫人恥笑,便也無需人趕你出去,索性早些收拾行囊回吳郡,嫁與那無用的沈氏小子。”
薛鸝聽得心煩,不禁後悔回來太早,待擺脫姚靈慧後,雨勢愈發大了,屋子裡極為沉悶。她索性帶著銀燈去了魏氏的藏書閣,好尋一處清靜的地方。
魏氏的藏書比皇室有過之而無不及,許多傳世孤本都在此得以保存。魏氏大房一脈不斷網絡名士修複整理典籍,魏玠也曾親自編寫了一係列名錄。許多投奔魏氏的門客,除了求尊榮,取富貴的誌向外,更是想一閱魏氏的名貴藏書。
藏書閣一共三座,薛鸝就近去了一處,看守的侍者不認得她,等她報出了身份後又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放她進去,且再三提醒她不可損毀私藏任何書頁。
銀燈不能跟著,薛鸝便讓她先回去。
藏書樓建得宏偉,卻也因為太過老舊,寬闊的屋子顯得太過陰冷,如今下了雨窗子也都緊閉著,即便有三兩盞燭火照明,依然顯得昏暗無比。
薛鸝走在此處,實在是覺得壓抑沉悶,空氣中也透著潮濕的黴味,老舊的樓梯偶爾也會吱呀作響。她忽然有些後悔,此處顯然不是個解悶的好地方,然而來都來了,這麼快便出去未免顯得她不識貨。
她又往上走了幾層,勉強從牆壁上取下一盞油燈,小心翼翼拿在手中照明,而後沿著書架去找心儀的藏書。
藏書閣實在安靜,今日又下了雨,來的人便更少了。聽到腳步聲響起的時候,薛鸝正踮著腳去夠書架上的卷軸,下意識屏住呼吸看向來人,
昏黃的燭火搖動,照出魏玠如玉的的容顏。
薛鸝與他四目相對,不禁張了張嘴,忽然有些百口莫辯。
如何這都能遇見,正是多晾他幾日的時候,忽然此地相遇,豈不更顯得她耐不住性子,千方百計地要勾引他。
薛鸝收回夠書的手,故作冷淡地喚他:“大公子。”
魏玠進來之前,侍者已同他說過藏書樓有什麼人,按規矩本是要讓外人先出來,然而不想會是薛鸝,他便沒有讓人來打攪,任由她留在此處。
如今倒是連表哥也不叫了。
魏玠點頭,端著油燈走近她,問道:“薛娘子方才在找哪一本?”
薛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而後指了指方才艱難去夠的書。
魏玠輕而易舉拿下來,卻沒有立刻遞給她,隻是掃了一眼,說道:“這一本雖說傳世最久,錯漏處卻太多,換一本最好。”
說完他將書放回去,又拿了另一側的善本遞給她。
“多謝大公子。”薛鸝態度冷淡地道謝,魏玠依然沒有什麼反應,似乎於他而言一切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幫她取下書後,他略一頷首便離去了,並沒有再同她多說什麼。
薛鸝望著他的背影,不禁冒起一股無名火。
魏玠到了此處,她便半點看書的興致也沒了,草草找了兩本雜書便要離開。不曾想剛走出兩步,忽地一陣涼風拂過,手裡的燭火倏爾便熄滅了,她的眼前頓時昏黑一片。
也不隻是哪一處的窗子沒關好,讓風吹了進來。好在並非是黑到伸手不見五指,她便小心翼翼地朝著樓梯走去,卻在那處看見了一個顯目的白色身影。
魏玠手上的燭火也熄滅了,他手上拿著幾本書,正朝著樓梯的位置走去,再往前幾步便會跌落。
薛鸝想起他是雀目,此刻應當目不視物,忽然有些惡毒地盼著他摔下去。而她也好溫柔款款地出現,做他此時此刻唯一的能求救的人。
然而這個念頭也僅僅是出現了一瞬,她便下意識開口叫住了他。
“表哥,前麵是……”
她邊說著邊快步奔向魏玠,想將他從危險處拉開。然而藏書樓昏暗不清,連她也沒注意到一處因年久未曾修繕的木板翹起。
薛鸝朝魏玠跑了沒兩步便猛地摔了出去,層疊的裙擺忽而散開,形態宛如一朵巨大的木芙蓉。
魏玠聽到一聲巨響,循著聲音看向薛鸝的位置。
老舊的地板上有著凸起的木刺,此刻都穿進了她的手掌,疼得她悶哼出聲,她咬牙出聲道:“魏玠,你等一等,不要亂走……”
魏玠明白了她的意思,忽地有些想笑。此處是魏氏的藏書樓,即便他閉著眼,也比薛鸝熟悉此處的布局,自然不會不知道前方是樓梯。她倒是彆扭至極,一麵想算計他,一麵又不忍看他跌落。
薛鸝暗罵著想要爬起來,然而手掌實在太疼,才動了兩下便忍不住泛起淚花。
不等自己起身,她便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撈了起來。微涼的衣料從她臉頰拂過去,垂落的發絲輕輕掠過她的眼瞼。就像冰涼的雪,落下隻一瞬,忽而便消失了。
魏玠的聲音離她很近,就像是將她抱在了懷裡一般。
“可還能站起身?”
薛鸝咽下即將出口的道謝,因疼痛而委屈地輕哼了兩聲。“動不了了。”
魏玠沉默了一瞬,她忙又說撒嬌似地說:“表哥……好疼……”
黑暗中,兩人的呼吸也變得清晰可聞,連彼此的衣料摩挲聲都能聽得清楚。薛鸝半晌沒得到他的回答,隻惱恨自己方才太過心善,就該看著他摔個半死不活。
好一會兒了,忽然響起魏玠似笑非笑的聲音。“方才不是還喚我魏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