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外是風雨拂動樹葉的沙沙聲,而閣樓內卻靜謐到薛鸝能聽見魏玠的呼吸。
她越是靠近魏玠,那股不適感便會越發強烈。此刻二人的距離終於如她所願拉得極近,幾乎她隻要再一抬頭便能觸到魏玠的下頜。
魏玠半跪著扶住薛鸝,雪似的衣袍垂落,與她的粉白裙裾層疊在一起。
儘管已經這般近了,薛鸝卻在他開口的那一瞬冷靜了下來。她似乎高興得太早,如今的魏玠待她的每一分容忍,也許都是出於修養,與男女之情沒有半分乾係。倘若有丁點心動,他此刻應當在憐惜地哄她安慰她。
愛慕薛鸝的男子猶如過江之鯽,其中不乏有人對她是一片真心,因此一個男子待她究竟是有幾分情意,她當然分得清楚。
薛鸝疼得咬緊牙關,手掌火辣辣地疼,早知自己要遭罪,她便任魏玠跌下去好了。
“我方才也是一時情急,不曾有旁的意思,還望……望表哥莫要責怪。”
她話音才落,便聽魏玠溫聲道:“得罪了。”
緊接著她的身體忽然騰空,一雙有力的手臂橫過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裙角曳出花瓣似的弧度。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扶住了魏玠的肩,導致傷口又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魏玠將薛鸝抱起的那一瞬,仍是抑不住心底的不適,女子溫軟纖細的腰肢,如同沾滿泥汙的毒藤,讓他在觸碰的那一刻下意識皺眉。
然而他聽見了薛鸝疼到吸氣的聲音,以及她刻意將頭靠近他的舉動。
薛鸝發間的玉石流蘇隨著他的步伐晃動,碰撞出泠泠的輕響。
她輕輕去碰他的肩,提醒道:“表哥若是看不清莫要逞強,還有我在呢。”
魏玠聽出她明麵上是對他的關切,實則是擔心他亂走,屆時連累了懷裡的她罷了,也不知她話裡究竟有幾份真情。
然而薛鸝這樣的人,卻又讓他想起了幼時遇見的一隻鳥。那隻鳥靠近他的窗子,吃掉他桌案上的瓜果乾栗。他並不去驅趕,僅當作鳥兒是彼此唯一的同伴。偶爾它也願意親近地跳上他的肩頭,他以為那隻鳥兒待他也是特殊的,隻是又在台階前看到了它正在啄食家仆掌心的粟米。鳥兒待他與旁人並無不同,不過是為了吃食。
他心底忽然感到失望,這隻鳥便不再有趣,而後在它下一次落在桌案之時,他悄無聲息地掐死了它。那也是他第一次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事後他有過懊悔,每當再次回想,他感受到的便是一種令他感到不齒的情緒。
薛鸝便是一隻善於蠱惑人心的鳥,魏玠深知自己不會是她第一個想要引誘的人,同樣為了“吃食”,轉身她亦會對旁人如此,隻是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幼時無知的孩童。他不會蠢笨無知到被她低劣的伎倆吸引,更不會因為她的美麗和花言巧語而迷失。
薛鸝低估了魏玠對藏書閣的熟悉程度,幾乎無需她提醒,他便繞過書架,將她穩穩放到了窗前一處小憩的軟榻上。而後他順著漏進來的光推開窗,讓眼前暫時得到了光亮。
薛鸝借著窗子照進來的光,這才有機會仔細察看自己的手掌。然而再一看魏玠的反應,仍是一副溫雅從容的模樣,仿佛那得體的姿態永遠無法打破。
“你先在此等候片刻,我會命人送你回去。”魏玠說完似乎要走,薛鸝心下一急,伸手便去扯他袖子,衣袖從掌心猛地抽開,疼得她立刻忍不住冒了淚花。心底又是委屈又是後悔,不禁惱怒道:“我早先不知表哥今日會到此處來,若早知曉了,必定不給你添麻煩。表哥且放心,日後……日後我再不煩你。”
魏玠回頭去看的時候,她正眼眶紅紅地瞪著他,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似乎是什麼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此刻倒真有些分不清,薛鸝表現出來的悲喜究竟有幾分是真。
“我並非故意為之。”
回想起梁晏對她的維護,薛鸝更覺得魏玠是個不會憐香惜玉的木頭,語氣不自覺間便染了幾分不耐煩的意味。“表哥怎會有錯,都怪我自以為是,自作多情。”
魏玠低垂著眼,好奇地看著她惱火的模樣。
這是裝都裝不下去了?
“薛娘子何故如此?”他的確沒有再走,而是停住腳步,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薛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