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高高在上的衡章縣主,想起眾人毫不掩飾的輕鄙,而後是魏玠看似溫和實則涼薄的語氣。
“鸝娘如今寄人籬下,與阿娘一同受魏氏照拂,按理說任由旁人說什麼,我也隻需記好這份恩情。任由他們說我心術不正,說我眼高於頂,身卻下賤。可旁人的話……那都是旁人,我隻是仰慕表哥,也不知做什麼才能讓你高興。衡章縣主送來的琴那樣好,我無法與其相比。“她說著語氣又低了幾分,垂頭喪氣地不去看他。“那琴……罷了,表哥走吧,是我失言了。”
魏玠沉默著看她,心底一時間不知在想什麼。
薛鸝這番話說的已是極為真切,她這點虛情假意簡直要騙過她自己。
“這是你的真心話?”魏玠站在窗前,冷風拂動他的衣袍,而他眉眼仍帶著和悅的笑意。
薛鸝噙著淚點頭,魏玠在她身前坐下,忽然說了一句讓她聽得雲裡霧裡的話。“薛鸝,你很像一隻鳥。”
——
魏玠替薛鸝清理手中的木刺,她還在悶悶不樂地說:“這幾日的課業如此多,如今手傷了如何能交上去。”
她的話滿是暗示,魏玠輕輕一抬眼,她立刻心虛地移開目光。
“你可以口述,再由旁人代筆。”魏玠平靜道。“這是規矩,不能因你而破。即便換做魏蘊他們也是如此。”
薛鸝不死心,繼續說:“阿娘隻顧自己,侍女們會的字不多,我又不讓人喜愛,哪裡會有人願意幫我……”
她還想再裝可憐,卻聽魏玠突然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魏弛願意幫你。”
隻要她勾勾手指頭,魏氏多少郎君都能為她效勞。
薛鸝身子一僵,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好一會兒才悶悶道:“我不願讓他幫我。”
她眨了眨眼,一雙眸子好似含著春水,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他。
“表哥幫我。”
魏玠避開她的目光,視線移到指尖沾染的猩紅上。
“僅此一回,下不為例。”語氣中是無奈與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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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玠答應了薛鸝,在她手上的傷徹底好起來之前,會在藏書樓與她相見,屆時她口述,他代筆。
事後薛鸝麵上的陰霾一掃而空,也不再嬌滴滴地落淚了。侍女來接,她便跟著回了桃綺院,留下魏玠看著連綿的雨水出神,懊惱自己鬼使神差應了她的話。
然而第二日,書院的夫子便回來了,無需魏玠再前去代課。
與此同時,刺客的事也漸漸有了眉目。魏植查到了楚王與河間王頭上,恰好楚王與魏玠有還算故友,魏植慌忙將此事轉告了魏恒。然而證據太過明顯,反而顯得破綻重重。
春獵的刺客,極有可能是太後一脈的人在自導自演,好嫁禍楚王與河間王,好借此除去他們。太後將此事交予魏氏來辦,便是要讓他們選擇。
魏植焦頭爛額,不知該如何是好,似乎無論如何抉擇,都隻能將魏氏拉入泥潭。
魏玠與魏恒在書房中商討了許久,才得出另一位人選。
“太後如今動不得鈞山王。”魏玠補充道:“過幾日叔父壽辰,可邀鈞山王赴宴,屆時暗中提醒一二,以免日後生出嫌隙。”
魏玠出了書房,並未立刻回到玉衡居。他記得藏書閣還有一個薛鸝在等著,若是他去遲了,必定又要裝模作樣地掉幾滴眼淚埋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