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轉熱,薛鸝來到洛陽也有一陣子了,隻是可惜為了討好魏玠,反讓魏蘊為首的魏氏女郎對她不喜,因此無論是詩會還是酒宴,她總是會被落在魏府。不過她也沒有那樣多的閒心,如今的她與人往來不是什麼好事,何況阿娘急於替她張羅婚事,若是叫哪個出身顯貴的郎君相中,阿娘必定會忙不迭替她議親。
薛鸝坐在藏書閣的窗前,百無聊賴地仰頭看天上的雲。有魏府的門客在正在此處找書,瞧見窗前坐著的陌生女郎,時不時會用餘光偷偷地打量她。
薛鸝察覺到對方的目光,微微側過臉,狀似不經意地衝他盈盈一笑,那人立刻慌亂地移開眼,連手上的書都嘩啦啦落了一地。她看著麵紅耳赤的男子羞窘地去撿書,不禁掩唇偷笑,再懶得去戲弄。
不等她收起笑意,有藏書閣的看守前來與那門客說了什麼,而後他朝薛鸝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見她沒有要起身的意思,才走近她恭敬地行了一禮。“這位女郎,大公子要來了。”
薛鸝這才明白,對方是好心提醒,邀她一同離開給魏玠讓地方。
薛鸝杵著下巴,柔柔道:“大公子不會趕我走的,郎君且先行,莫要管我。”
門客好心提醒,卻不想會得到如此自大的回答,不禁在心中歎息,無奈中也含了幾分鄙夷。縱使貌若洛水神女,依然隻是庸俗淺薄之人,興許待他出去不久,便能看著大公子的人將她請出來。
門客在心中暗自想著,離開的時候又回頭看了她兩眼。窗前的衣擺曳地散開,雀綠的裙帶晃晃蕩蕩地飄著。他在心底憶起女子倚著窗淺笑的模樣,下階梯的時候隻覺得腳步都有幾分虛浮。
他這一晃神,直到看見魏玠才清醒過來,恭恭敬敬地對著一襲蒼色直裾的人行禮。
“見過大公子。”
魏玠點了點頭,並未與他多言,陸續又有幾人除了藏書閣。門客走了幾步,便在不遠處看著,卻始終沒能等到月白衣裙的女郎,又不甘心地繼續站著,直到魏玠抬步走入藏書閣,他又等了好一會兒,想著若是那位女郎傷心難過,他便適時地上去安撫。然而許久還沒有見到動靜,這時他才忽地反應過來,那女郎並非自以為是,魏玠的確待她特殊。
門客心底忽然空落落的,仿佛胸腔之中都彌漫著一股酸意,而後他鬱鬱不平地朝藏書閣看了一眼,這才在友人的呼喚下轉身離去。
——
魏植的生辰宴除了朝中權貴,還來了不少名士,其中不乏有衝著魏氏長房來的人。然而無論是衝著誰,他們顯赫的身份都替這場生辰宴增色不少。
令薛鸝沒想到的是,魏植看在她母親的份上,竟還邀請了姚氏的人赴宴。然而她與母親在吳郡受人刁難,幾次寫信向姚氏求助,卻每每石沉大海,姚氏的冷落,讓欺辱他們的人越發肆無忌憚。如今見能攀上魏氏的人,竟還厚顏無恥地湊上來。
薛鸝心中憤懣,姚靈慧更是氣得幾乎要嘔血。隻是人是魏植請來的,她又不好在魏植的壽宴上平添晦氣,隻能憋住一腔的怒火。
聽說平遠候府的人會來,薛鸝也精心裝扮了一番,發髻上簪了白玉梳篦,月白羅裙上的暗紋宛如映在裙上的重重花影。她點了層朱紅的唇脂,更襯得膚白如雪。
魏府的家仆來來往往,忙著侍奉各位貴人。銀燈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難得地安靜跟著薛鸝不亂說話。
酒宴極其風雅地擺在了花苑之中,地上布了桌案與軟席,眾賓客列座其中。圍繞在周圍的是各色花樹,人坐席間便能聞到香風陣陣。
薛鸝遠遠地看到了與魏玠站在一處的梁晏,魏恒正拍著梁晏的肩,麵色和悅地與他說著什麼。而梁晏身後的男子,看年紀應當是他的父親平遠候,麵上倒是看不出多少喜色。
“今日四房的長君也來了,聽你舅母提起,四房嫡子魏縉尚未許下姻親,若是你今日能叫他傾心……”姚靈慧壓低聲音,貼在薛鸝身側囑咐。“還有姚氏的人,莫去理會他們說什麼。”
薛鸝漫不經心地看著掌心已經逐漸消退的傷痕,麵色略顯冷淡。“阿娘的話我記下了。”
薛鸝表麵應下,等宴會中途見到梁晏起身離席,便也打翻酒盞裝作汙了衣裳,找借口起身離去。那些個酸儒文人最好背後汙人名聲,尤其是麵對他們得不到的人,自是要百般詆毀。薛鸝自從藏書閣見過那門客以後,便能料到自己與魏玠的傳聞也該興起了。她隻需讓那傳聞燒得更旺盛,最好要讓外人相信魏玠對她用情至深。
薛鸝逐著梁晏的背影又往前走了幾步,忽地看到梁晏在一女子麵前停住了腳步,而後他笑著抬起手,溫柔款款地替她摘去發間的花瓣。
花樹下極為般配的男女落在薛鸝眼中,隻讓她覺得眼前一幕十分刺眼,停住腳步後,十指也緊攥成拳,仿佛心上有根毒藤纏繞收緊,讓她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薛鸝極為克製地轉身,努力將腦海中的畫麵拂去。自始至終,她最擔憂的便是梁晏與周素殷的心意,即便一開始因好強而搶奪魏玠的婚事,難保日後不會因責任與陪伴而生出情意。倘若梁晏當真動了情,她難道有完全的把握將他搶回來不成?
薛鸝心煩意亂,步子也走得匆忙,並未注意到前方的人已經停住了腳步,便直直地撞了上去。
她疼得輕呼一聲,忙捂著額頭往後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