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惹出的風流債實在不少。”魏玠評價道。
薛鸝心虛地移開眼,憤憤道:“又不是我逼你去擔下這些,你若不願意將我送走好了。”
魏玠眉梢輕挑,笑道:“鸝娘,你再說一次?”
她不吭聲,隻朝著他露出烏黑發頂以示不滿。
很快魏玠便領著人走了,薛鸝被看得很緊,眾人都知曉她是魏玠的人,對於鈞山王更是意義非凡,事關往後的國運,誰也不敢讓她出什麼差錯。
好在這次晉炤隨魏玠出兵,留下的人是晉青。晉青見到薛鸝便陰著臉,顯然是替魏玠記恨著她的所作所為。
屋裡置了銅炭盆,室內暖融融的,魏玠沒有回來之前,薛鸝哪也不能去。此處實在孤寂,她呆坐了大半日,忍不住想到薛淩,出聲去問門邊的晉青:“晉青,你可知曉我堂兄此刻如何了?”
晉青冷笑一聲,竟不肯回答她。
薛鸝臉色也不好,風涼道:“此刻天色已晚,怎得還是不見傳來捷報。表哥如此文弱,看著可不像是能上陣殺敵的將軍,莫不是打了敗仗羞於來見我……”
“可笑。”晉青聽到此話,忍不住出聲駁斥她:“主公自幼習得騎射,郡公也是立下赫赫軍功,他隨郡公四處平亂,不知立下多少功勞,且師從天下第一劍,文武雙全乃是世家名門的楷模,絕不是什麼文弱之人……”
說到此處,他語氣慢了下來,帶有幾分憤憤不平地說道:“也隻有你這般目不識珠之人,會看不見主公的好,一心向那碌碌之輩。”
薛鸝知道他指的是梁晏,頓時也來了火氣,皺眉道:“他並非碌碌之輩,不過是處境不同。難道你家主公今日所得,都是因為他天生聰慧,而不是因為他命好生在了魏氏?生下來便是天之驕子,魏氏有數之不儘的名士大儒教養他,更有珍奇異寶培養他的見識,想做什麼便去做,不必有後顧之憂。這樣好的命,便是個平庸之輩也該琢磨成器了……”
薛鸝心底是有些怨氣的,她向往魏玠的權勢,卻又忍不住嫉妒他如此好命,從未體會過什麼苦難,因此被她欺騙玩弄,反成了他一帆風順的人生中鮮有的挫事,這才叫他難以釋懷罷了。
晉青反駁道:“魏氏出身於主公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以主公的才智無論是何種身份,一樣能叫旁人望塵莫及。能有今日之盛名,豈是單有出身便能做到的,薛娘子未免太過狹隘。”
“單有出身的確不能有今日之盛名,可若沒有這出身,這盛名便能落在他身上嗎?”薛鸝說著,不等晉青反駁,又道:”倘若有一日,換做是魏氏日薄西山,他魏玠落入塵泥再無往日風光,沒有門楣做依仗,僅憑自身才智,天下士族還會對他畢恭畢敬嗎?”
薛鸝並非鄙棄權勢,她隻是有些不甘,又有些豔羨罷了,世人敬愛追捧的究竟是他魏玠,還是他身後權勢滔天的魏氏。倘若她有一個好的出身,何必要精心算計,何必處處為自己謀劃。
“若將梁晏放在你家主公的處境上,焉知他不能成為魏蘭璋。”提起梁晏,薛鸝眸光暗了暗,一時間也沒了話。
若梁晏生在魏氏,未必不會勝過魏玠,隻是那時的梁晏興許不會多看她一眼。
晉青心中自然是認為魏玠最好,不屑與薛鸝爭論。然而一直到夜裡,銅盆裡的炭火都熄滅了。侍者又來添了新炭,還是不見將士們凱旋。
薛鸝在趙統的軍營中修養的那段時日,每日都忙著暗中操縱祭神一事,加上他們才奪下豫州各郡,暫且沒有多少戰事,她也不知曉上陣殺敵是個什麼情景。如今魏玠久久不歸,讓她也忍不住有些憂心。頸間的淤痕尚未消褪,時時刻刻提醒著她魏玠是個瘋子,他若當真死了,必定不會叫她獨活。
一直到次日天不亮,徹夜守在門前的晉青叩了叩門框,提醒道:“薛娘子,前方兵衛來報,主公他們要凱旋了。”
薛鸝窩在被褥中朦朦朧朧地聽見這句,敷衍地應了一聲,再沒有旁的動作。
晉青忍不住問道:“薛娘子不去迎接主公嗎?”
想到自己如今的性命都係於魏玠的喜怒,薛鸝想了想,還是艱難地從被褥中爬起來,隨意扯過衣裳穿上,潦草地洗漱過後,困意仍是沒有消減。
她幽怨地歎了口氣,套上厚重的鬥篷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情不願道:“走吧,去恭賀郎君凱旋。”
天色尚早,薛鸝冷得邁不開步子,緩慢地跟在晉青身後去迎接魏玠。
漸漸有了日光後,反倒升起了濃厚的大霧,方向辨彆不清,草木與人影都看不真切。霧氣實在濃鬱,幾丈外的人影都看不大清楚,卻能聽到極清晰的腳步聲。薛鸝極少見到這樣的畫麵,便東張西望了起來,走兩步便停下看兩眼。
晉青本走在她身旁領著她,不過是扭頭與熟識的先鋒說了句話,再一低頭身邊的人便隱在了濃霧中。
“薛娘子?”
薛鸝聽到了晉青的呼喚,隻是沒有理會。她看到一個人影像極了趙郢,便跑了幾步朝他追過去,誰知等走近了,才發現是一張陌生的臉,隻是被兵衛俘獲的敵軍先鋒。
她鬆了一口氣,往前走了兩步,卻聽到一陣馬蹄聲靠近了,不等她回頭,便感受到鬥篷被人挑了起來。
“哦?魏郎君舍得將你放出來了?”夏侯信坐在馬背上俯視著薛鸝,她連忙按住自己的都鬥篷往後退了一步,而後才看到長|槍之上微濕的血跡,甚至還掛著些許碎肉。
她僅看了一眼,立刻胃中翻湧,忙又要往後退,卻見夏侯信翻身下馬靠近她,他目光輕佻,言語更是輕蔑至極。“我倒是頗為好奇,魏玠究竟如何待你,竟讓趙郢那小子在陣前辱罵他是衣冠禽獸……何況趙統潔身自好,多年不曾再娶,為何待你與眾不同……難不成是床笫之上有何秘法,竟能讓你共侍父子……”
薛鸝並沒有被他惹惱,夏侯信本就是個風流成性的紈絝,竟也能大言不慚地來羞辱她。
她眨了眨眼,委屈道:“郎君何必羞辱於我,若論起來,我與郎君何曾有過仇怨,便是與表哥不合,也不該拿我一介弱女子撒氣。鈞山王與世子乃是反賊,他們的話豈能有真,郎君怎能為小人之言懷疑表哥他的品性。”
她幽幽地歎了口歎氣,低聲道:“更何況何謂秘法,鸝娘從未聽說過,不比郎君見多識廣,隻是郎君要當心些,從前聽家仆說過,有男子沉溺□□,時日一久氣血虧虛,竟在床笫間一命嗚呼……”
夏侯信麵色一變,怒道:“你敢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