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一把攥住薛鸝的胳膊,強硬地將她拖走。薛鸝被拽得一個趔趄險些撲倒在地,連忙高聲喊晉青的名字。
忽然一聲悶響,夏侯信腳步猛然一滯,抓住薛鸝的手也鬆了。前方不到一步的距離正立著一支長箭,箭身沒入土中少說也有三寸。倘若他步子再快些,方才那箭矢便會刺穿他的腿。
夏侯信想到自己險些中箭,一時間又氣又惱,手心也因後怕而泛了層冷汗。
“魏玠!”
他怒聲喊道,話音剛落,前方的霧氣中隱隱現出一個輪廓,而後越來越清晰,到最後已經立於他身前,然而來人麵色淡然,仿若無事發生的神情,讓夏侯信更為惱火。
“魏蘭璋,你當真要為了一個禍水動搖軍心不成,你敢動我一根手指,鬨到太後那處,縱使魏氏有天大的本事,又豈能護得住你?”
夏侯信用力甩開薛鸝,她猛地朝前撲了過去,魏玠將她扶穩,隻輕輕一瞥,便讓薛鸝心虛到不敢看他。
“我自有數,與夏侯郎君並無乾係。”
夏侯信嗤笑一聲,說道:“如今眾人皆知‘吳女得子,天下太平’,你卻要將這禍亂國運的妖女納入房中,豈不是早有謀權篡位的心思,太尉命你除去妖女以正軍心,你如今獨占她,豈不是你魏氏早有不臣之心?”
太尉?薛鸝猛地抬起眼,驚訝地抱住魏玠的胳膊。察覺到薛鸝的驚慌,他垂眸掃了她一眼,將她擋在身後。
“我奉陛下之命前來平亂,既是與國運相關,更該慎重行事,為幾句讖言慌亂不已,豈不是相信了妖人所說的齊國大勢已去。何況魏氏是否有不臣之心,陛下心中澄如明鏡,夏侯公子何必越俎代庖,替陛下評定魏氏罪責。”
夏侯信冷冷地瞥了眼薛鸝,說道:“太尉的話你不在意,若是郡公要你殺她呢?你以為郡公會容許她活著不成?”
薛鸝麵色蒼白,攥緊魏玠的衣袖,慌亂道:“表哥……”
趙郢為了她前來攻打魏玠,世人總是對紅顏禍水格外關注,此戰因她而起,即便並非死傷慘重的戰役,依舊會鬨得沸沸揚揚,更莫要提應戰之人是與她有過一段姻緣的魏玠了。隻怕此戰平息,很快衣不染塵的魏氏大公子便會被牽扯進流言蜚語中,與她這個禍水攪在一起,往後魏氏名聲也會有損。
如今殺了她,反而能夠避免日後他陷入泥淖,受到世人的胡亂揣測與恥笑。
魏玠沉默了片刻,對上薛鸝不安的目光,他輕皺起眉,無奈道:“鸝娘,你給我惹出了不少麻煩。”
牢獄中關押著叛軍幾個為首的將領,有幾人誓死不肯投誠,已在牢獄中自戕而亡。薛鸝一身華服,與這冰冷陰暗的地方格格不入,想著魏玠約莫是要與她撇清乾係了,說不準過幾日便要她了斷,她不禁悲從中來,連一旁嘶啞的呼喚聲都沒聽到。
“薛鸝!”
那人叫得更急了。“薛鸝你聾了!”
她扭頭看去,才發現角落坐著一個血跡斑駁的人影,看著十分狼狽。
“你沒死?”她歎了口氣。“此處關押的少說也是有名的將軍前衛,一個什長也在此處,實在是抬舉你了。”
薛淩氣到失語,支吾了半晌,才罵道:“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她氣急反笑,罵道:“若不是你硬要帶我突圍落入圈套,我怎會落到如今的處境?”
牢房中散發著一股陰冷腥臊的氣味兒,薛鸝站了一會兒便胃中翻湧,簡直要喘不過氣來。她忍不住停在獄卒的桌案前,對著送她前來的晉炤說:“我不進去了,可否就留在此處。”
晉炤沒理她,她便當做是應答,理了理袍子徑自坐下。
牢獄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聲始終不曾停過,時不時還會響起許多粗鄙不堪的叫罵聲。或是罵朝廷,或是辱罵夏侯氏全族,她聽了好一會兒,竟沒人辱罵魏玠。
她甚至還聽到有人辱罵“禍水吳女”,尚未因此歎氣,便聽到薛淩冷笑出聲。
“你且放心,若你我都難逃一死,我必定會求著表哥,讓我先看著你行刑。”
“高攀魏蘭璋一口一句表哥,也不知他可願意,當真是厚顏無恥。”
薛鸝輕笑:“你怎知他不願意,我告訴你,他高興得很,若我不喚他表哥,他還要因此不悅,求著我纏著我……”
薛淩張口正欲譏諷,朝她望了一眼,又忽地沒聲了。
薛鸝還不依不饒道:“怎的不說話了?薛什長啞巴了不成?”
薛淩瞪了她一眼,實在忍不住了,風涼道:“薛鸝,你死了也是活該。”
薛鸝正要起身,卻忽然有一隻手落在肩上,輕輕一按讓她坐回了回去。
她動作一僵,也在此刻偃旗息鼓,一動不動地端坐著,與方才牙尖嘴利的模樣判若兩人。
魏玠的手指在她的肩上輕輕有意無意地叩了叩,每一下都落在了她的心跳上。
“為何不說話。”他似笑非笑。“鸝娘啞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