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薛鸝戳穿了心中的想法,薛珂麵上不見心虛,反而愈發坦然,說道:“他們二人目光短淺,不如你機敏懂事。正逢亂世,仕途如此艱難,他們眼高於頂,絲毫不懂我的苦心。鸝娘你是女子,仕途已是無望,不如隨我一道經商,有了錢財便也有了依仗,爹爹絕不會虧待你。”
薛鸝明白薛珂總是將話說的好聽,並非是真的想讓她好,不過是因為她如今大有作用,既能在魏玠身邊替他進言,日後若一計不成,還有機會轉投趙統父子名下。且若是能與豪族宗室攀上關係,往後更是大有益處。
她雖心中不滿,然而聽到依仗二字,仍是忍不住心中微動。
經曆這般多的事,她已然明白,依仗旁人遠不如靠自己。薛珂能有今日,必定有自己的學識可以教給她,雖說是利用,她也並非一無所得,又有何不好。
薛鸝低垂著眼,戚戚然道:“爹爹心中哪裡是想著鸝娘,倘若日後兩個弟弟仕途不順,我豈不是辛苦栽培倒讓旁人乘涼。”
薛珂聽到這話便明白了過來,薛鸝並沒有推拒的意思,隻是擔心自己幫了他,日後又被兩個弟弟占了好處,心中才有憂慮,猶豫片刻,才咬咬牙應下:“絕無可能,你也是我的女兒,為父怎會偏頗至此?有魏郎君作證,日後爹爹必定向著你,他們二人前路如何我再不管。”
薛鸝扭頭去看魏玠,他微微頷首,有讓她應下的意思。薛鸝一開始的懷疑也在此刻得到了應證,她就說薛珂哪裡能不遠千裡尋到她,背後少不了魏玠做推手。又是毒藥又是她父親,魏玠當真是花了不少心思,飴糖砒|霜都用在她身上,隻為了將她死死套住。
薛鸝與薛珂說了半個時辰,才知曉他是如何走到了今日。而如今正值戰亂,薛珂也有意遷去洛陽一帶。在三王叛亂之前,他便借商運攢下許多金銀,叛亂之初他又雇人挖窖儲藏糧食,而後戰亂持續太久,適逢大旱,百姓難以耕種,米價飛漲到每石五千錢,如今已經到了一萬錢。他蓄養的奴仆與車馬也起到了作用,甚至能為趙統送去兵器與馬匹。
魏玠為了讓薛珂不得不投靠於他,暗中已經將他在趙統那處的路堵死了,如今得罪了趙統,他也隻能盼著魏氏庇佑。
雖說他也是勢利之人,可對著許久不見的女兒,心底還是難免生出幾分愧疚,在教授自己的生財之道時難得沒有隱瞞。隻是末了,他仍是忍不住問道:“我在江東才知曉你與平遠侯世子定下了婚約,而後怎得會被鈞山王拐了去,如今又與魏蘭璋……你倒是讓我刮目相看。”
薛珂離家之時,薛鸝還是一個生得不大好看的小姑娘,後來他回府的時候,雖說她已出落得美豔嬌俏了,父女間卻也隻是匆匆一眼,連話都沒說上幾句。他記憶中的長女一直是溫婉恬靜的模樣,因此當得知傳聞中的吳女竟與薛鸝扯上了乾係,他還連連擺手說著絕無可能。
薛鸝掃了他一眼,也說:“爹爹多年未歸,竟已聲名大振,成了富庶一方的商賈,也叫鸝娘刮目相看呢。”
薛珂拋棄妻女,多年對她們不聞不問,被薛鸝這麼一說,頓時羞窘到說不出話來,坐了沒多久便尋借口離開了。
薛鸝回到營帳中,魏玠已經洗漱過了,他的墨發披散著,發尾微濕,玄色外袍上被暈開了幾處深色水漬。書案上盛了一碗湯藥,薛鸝僅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皺眉。
五日服一次解藥,她心中仍有幾分懷疑,然而魏玠這人從前便對她下過藥,更是險些將她掐死,究竟能做出什麼事來她也說不準,因此這藥還是要喝。
薛鸝不情不願地喝過藥後,又喝了杯清茶,這才驅散口中的苦澀。
魏玠處理完要務再看向薛鸝的時候,她正百無聊賴地在紙上抄錄詩文。
“困了嗎?”他問。
薛鸝搖搖頭,沒有看他。
直到她麵前的燭光被擋住,身前投下一大片陰翳之時,她才扭過頭看向貼近的魏玠。
他的手扶在她的腰側,意味不明地摩挲了幾下。
薛鸝朝一邊躲了躲,小聲道:“我今日身子還累著……”
魏玠盯了她一會兒,似是有些惋惜,最終還是坐回了書案前,沒有繼續做什麼。
薛鸝鬆了一口氣,也沒有理會他,過了好一會兒,她將筆擱在一旁,扭頭去看魏玠,才發現他仍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似乎還沒有死心。
對上薛鸝的目光後,他眨了眨眼,纖長的睫羽輕顫,竟能看出幾分渴求。
“鸝娘”,他緩緩靠近,一隻手撫上薛鸝的臉頰,拇指按在她的唇瓣上,語氣似威脅又似誘哄。“我們試一次。”
營帳外下了綿綿春雨,能隱約聽到雨水拍打林木的沙沙聲響,然而在營帳內,外界的動靜都遠去了,隻剩下方寸之間的二人,一呼一吸都變得格外清晰。
薛鸝的墨發纏繞在魏玠的指縫間,如同水流一般冰冷。營帳中的氣息似乎也因著細雨而變得濕冷黏膩,讓人實在打不起什麼精神。
薛鸝推開魏玠,跪坐在地上咳嗽了幾聲。
知曉自己做得過火,魏玠將清茶遞過去,又拿著淨帕為她擦拭,卻被薛鸝惡狠狠地打開了手,清脆的巴掌聲響過後,他的手背上立刻留下了一道紅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