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太尉已經替趙暨做到了極致,然而即便是趙暨,也不相信權勢滔天的人能夠忠心不變。
戰亂死傷慘重,夏侯氏為了平亂犧牲了一大半的人,太尉六個兒子,隻剩下夏侯信與次子還活著,兵力也大不如從前。加上太尉早做好了被卸磨殺驢的打算,當兵馬圍住太尉府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反抗,不等被擒住便自刎而死。
府中百餘人,加上還有拚命逃亡的,派去的兵馬殺了一天一夜,府裡終於一片死寂。不等入夜便下去了大雨,太尉府血流成河,宛如人間煉獄一般。
薛鸝也得了消息,她隻是沒想到,趙暨行事如此狠絕,半點餘地不留,任由太尉府的人如同豬狗般被屠了個乾淨。如此一來,震懾了賊心不死的宗室與望族,也好讓心懷怨念的世家消氣。
所有人都當他從前是裝瘋賣傻,背地裡韜光養晦,心裡必定對夏侯氏一族懷恨在心。卻不知是他一手促成,要用夏侯氏滿門的血成全他的野心,成全齊室的安穩。
魏玠要脫離魏恒的掌控,從此不受魏氏的禁錮,更不必被其他士族牽製。而趙暨太久不曾理過朝政,朝中大小事都不經他的手,幾乎都被魏恒獨自攬下了。如今夏侯氏的人死絕,他事事都離不了魏玠的指點,手下能用的人也都出自魏玠。二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魏玠回府的時候,天色陰沉沉的,他看不清路,隻能憑借晉青出聲提醒。
等回屋的時候,他的長袍下擺滿是水漬,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你快去換身衣裳。”
他脫了外袍,跪坐在薛鸝身前,摸了摸她混渾圓的肚子,說道:“若這孩子也是雀目,倒是我害了她。”
薛鸝毫不在意道:“你雖是雀目,瞧著卻不礙事,你我的孩子定不會差。”
他摸著薛鸝的腹部,若有所思道:“這是……你我的孩子。”
似乎是被薛鸝的情緒感染了,直到了這一刻,他心底才冒出些異樣的感受,竟也開始期許這孩子的降生。
薛鸝摸了摸他的臉頰,看向窗外的瓢潑大雨,說道:“我方才聽人說,太尉府那處的街市已經被封了。”
“這幾日都莫要去了,免得臟了眼。”
“皇後被幽禁了?””
“趙暨下令後,夏侯婧在宮中自刎而死,她宮中裡的人也一並處死了。”
薛鸝並不覺得意外,也稱不上難過,她與夏侯婧不算熟識,隻是覺得她有些可憐,若她當真是荒|淫殘暴之人,她自刎時興許還能少些傷心。
魏玠心裡沒什麼感受,淡淡道:“早些歇息,這雨還要再下幾個時辰。”
一些事都在有條不紊地回到正道,夏侯府堆積成山的屍首一夜間被清理乾淨,血水卻一直流到了街上。以至於有一段時日,百姓都繞開太尉府,不敢從附近的街巷過。
魏氏大不如從前。魏植辭官在家中修養,族中隻剩下幾個不起眼的旁支在朝中說得上話。
薛鸝的肚子越來越大,夜裡魏玠醒著幫她翻身。他時常找借口不去上朝,遇上朝會也不去,以至於趙暨遇事叫不動他,又不便命人傳話,幾次三番到府裡與他議事。
薛鸝產子那一日,正逢洛陽冬日初雪,魏玠沒有聽從醫師的話在外等候,而是始終在屋裡陪著薛鸝。
她疼得發抖,嗓子啞得幾乎要哭不出聲,魏玠低頭望著她,手掌撫著她的臉頰。
薛鸝感受到有冰涼的東西滴到臉上,她睜眼看去,第一次見魏玠在除□□以為的事上落淚。
產婆將孩子抱到薛鸝身前,孩子泛著紫粉色,看著有些駭人,她險些要哭出來了,產婆才說:“安然無恙,是個女兒。”
薛鸝這才穩下心,扯了扯魏玠的袖子,小聲道:“我沒事了。”
“嗯,你好好歇息,我在此處守著你。”
薛鸝的生產並沒有什麼波折,身體恢複也算好,孩子一生出來便交由奶娘照料,給她省了許多心思。
而後各家的賀禮送到了府中,連同許久不曾往來的魏蘊也送了賀禮。
薛鸝的女兒名喚魏寧,魏寧的滿月宴上,從前說著再也不見的梁晏千裡迢迢趕回洛陽,給魏寧送了寶石項圈,再見薛鸝也能從容麵對,唯獨對魏玠沒有一個好臉色。
或許是由於奶娘照料的周全,薛鸝生下魏寧許久後,仍對做母親這件事沒什麼實感。
而後冬雪漸消,初春之時,魏玠果真說到做到,命人將玉衡居的海棠樹移栽到了他們的後院。
魏恒沒有挺過冬日便去了,因此府中的人對魏玠的行徑都沒有什麼異議,反倒幫著一起搬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