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賀潮的臉色鐵青,但神情卻比之前穩定了不少。元裡正想問問他好沒好點,顧越就立刻喊道∶"大浪來了,諸位抓緊點!"
話音剛落,大浪便將船隻弄得左搖右擺。元裡抓住手裡的柱子,正要去拽楚賀潮,楚賀潮的手已經率先一步抓住了元裡的手臂,緊緊攥著他,生怕元裡摔倒。
他們在海上行駛了約有半個時辰,楚賀潮逐漸適應了海上的搖晃,其他人也都適應良好,唯獨鄔愷一人暈船暈得麵色憔悴,胃裡翻江倒海,上岸了還雙腿一軟,差點自己絆倒自己。
看他這情況,元裡就知道不能帶鄔愷走水路了。
鄔愷也知道自己怕是不能跟著去了,他心中著急卻又不會說話,“主公,我能行的。大船比小船穩,我會努力克服,實在不行,我在床上躺到徐州也行。”
元裡歎了口氣,訓斥道“哪能這麼做?你暈船如此嚴重,要是在船上吐一個月,命都要沒了半條。聽我的話,這水路你就不要走了。”
鄔愷神色黯淡下去,“是。”
都怪他不爭氣……
元裡看著他麵上的自責之色,又忽然一笑道“不
過,你倒是可以走陸路。”鄔愷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元裡。
元裡笑道“我原本便準備等徐州的災情過去後便調派兵力駐守在徐州……如今你暈船,倒也算是一件好事。我們走水路先行去給徐州送糧,你帶上兩萬幽州兵走陸路前往徐州,會慢上我等兩到三個月,等你到了徐州,徐州也應當安穩了,倒是省了再從北方調派兵力的時間。”
鄔愷雙眼緩緩亮起,當即起身拱手行禮,“屬下得令。”
元裡頷首,“去吧。”
鄔愷也不見剛剛的身體不適,激動地大步退了下去。
五日後,糧食等物資裝船完畢,元裡帶著載滿十艘船的一萬水師以及二十艘船的救濟糧,浩浩蕩蕩地往徐州而去。
徐州,下邳刺史部。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
歐陽廷近日裡多了多根白發,因為澇災一事,他足足像是蒼老了十幾歲。
白日裡,他要嘔心瀝血地安置災民,夜晚裡,他也輾轉反側不能安眠,天還未亮便穿衣出去,繼續處理各郡縣的政務。
直到早飯之時,他才匆從書房出來。
他們府內的早餐吃得極為簡單,人人麵前隻有一碗粥而已,桌子中間是一疊小鹹菜,唯獨歐陽廷的小孫子孫女碗裡還有半個雞蛋。
兩個五六歲的孩童已經吃了一個多月的米粥了,神情懨懨地吃不下去。小孫女把碗裡的雞蛋吃掉,推著碗到呂氏麵前,期待地問∶“祖母,你可以給月兒撒一些樂君叔送來的白糖嗎?”
呂氏慈祥地笑了笑,“可以給月兒撒一些。”小孫子也亮著眼睛道“勝兒也想要”
呂氏讓仆人拿來糖罐子,倒了一些在兩個孩子的碗裡,又蘸了一筷子直接放在了兩個孩子的嘴裡。
兩個孩子開心地眯起了眼睛,開始老老實實地喝著粥。
這一家子的吃食簡單無比,完全不像是刺史府該有的吃食。歐陽廷心中苦澀,飯吃到嘴裡也沒滋沒味,他跟呂氏低聲道“是我連累了你們。”
家中的米糧都被他拿出去救濟了百姓,乃至他們一家子也沒有多少存糧了。
呂氏笑眯眯地看著他,也蘸了一筷子的糖塞到他的嘴裡,“吃點甜的,彆想那麼多苦事。你都給樂君去了信,樂君一定會支援徐州的。”
甜味散去了一些苦澀,歐陽廷歎了口氣,“幽州、並州偏僻荒涼,冀州又剛剛到樂君手裡,雖樂君同我說北方三州早已大變模樣,但我也怕這是他報喜不報憂。徐州大半個郡縣都已被水淹,災民成千上萬,所需要的糧食以萬石計數,我隻怕我的一封信會讓樂君壓力陡增,我怕他也沒糧啊。”
但事到如今,歐陽廷走投無路,除了弟子元裡,他竟不知道該向誰求助了。
呂氏寬慰了他幾句,歐陽廷還是愁眉不展。早飯後,他又帶著刺史部的士卒出去看一看災民。
街道上到處都是泥水臟汙,受傷的百姓們裹著粗布或躺或坐在街邊,麻木無神,哀痛之聲不絕。有孩童哭著喊餓、喊冷,婦人則抱著孩子嗚咽。
有本是強壯的漢子因洪水而摔斷了雙腿,有剛剛誕下嬰兒的女人已經沒奶水喂給孩子隻能默默流淚。斷壁殘垣,一眼望去,竟沒有一絲生機。
歐陽廷越看眼中越是酸澀,心中越是沉重。
他艱難地走到施粥之處,看著排隊哭喊著求著多給一碗薄粥的難民,更是心痛難忍。側頭問道∶"咱們的糧食還能支撐多久"
施粥的士卒乾啞道“回大人,若是一日施粥一次,還能堅持一個月。”
歐陽廷深深地閉上眼睛。
他所在的下邳受災尚淺都如此,其他地方又有多麼艱難?
歐陽廷悲淒不已。
澇災剛露出苗頭,他便開始想辦法整治,給周圍幾個州的刺史去了信,但卻無一人給他回應,皆用餘糧不足打發了他。他又去信給朝廷,給陳王,可陳王也不願意給他這個一直同陳王作對的老家夥糧食,隻當做沒有聽到。
歐陽廷又去找徐州內的豪強士族,可大難麵前,人人隻能顧得上自己,高高在上的世家豪強哪裡會去管沒什麼用的小小難民
他們自然不肯出糧,還同歐陽廷道"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人各有命……這個世道,怎麼變成這樣了。
徐州一瞬變成了一座快要被水淹沒的孤島,歐陽廷孤立無助,如今隻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元裡的身上。
"施,"歐陽廷睜開眼睛,掩下自己都不確定的動搖,鏗鏘有力道,"接著施!一個月後,自會有救濟糧到。”
他是在跟士卒說,也是在跟自己說。一定會到的,他的弟子一定會來相助他。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