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實習篇(五)
事情發生得很急,似乎完全沒有停滯。
從嫌疑犯翻出欄杆跑到大馬路上試圖甩走警察們的追捕,到有所準備,騎著自行車的前輩窮追不舍,再到一輛車突然衝出大馬路,直接把人給撞了,揚長而去。
前後不知道有沒有一分鐘,感覺就像一場疾風卷落葉,還沒有來得及平複心情,事件接踵而來。
印象裡,空氣裡麵有幾秒是凝滯的,就像是時間定住了一樣。
伊達航不確定是因為自己心跳失序引起來的,還是因為就存在著這麼一刻的安靜。就像是嘈雜的晚自習教室裡麵總有那麼一瞬,全班突然莫名其妙地安靜下來。
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白車從嫌疑犯身上直接撞過去,並且從他身上碾了過去。僅是視覺的衝擊就足夠帶給他痛覺的想象。車頂上同時滾落白發少年。
他起初被甩落的時候,他無法控製自己的重心,但是豐富戰鬥經驗讓他在滾地的過程中重新穩住身形。
他臉部有明顯的擦傷。
尤其是一開始麵朝地的時候,右臉是擦過地麵的,現在灰撲撲的臉上慢慢地滲出血珠。但是夏目羽久絲毫不覺,直接朝著躺在地上的人大步走了過去,腰上的急救小包也露了出來。
伊達航順著夏目羽久的動作看向躺在地上的嫌疑犯——大叔還在呼吸。他立刻反應過來開始打電話叫救護車。
“救護車!這裡是諏訪彆墅區廣場西口,有人發生車禍,被車子碾過半身,請快點過來。”
其他警務人員聽到聲音後,立刻回神,開始疏導交通,維護第一現場。與此同時,看著白發少年麻利地采取急救措施。他們在夏目羽久身上感覺到了很強的違和感——明明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為什麼做事情可以總是那麼從容不迫?連成年人都看傻了,他第一反應就是開始做急救。
夏目羽久一邊用耳朵聽警務人員在控製現場,一邊回想在警校的時候學過急救。
剛才他意識到對方撞上這位大叔的時候,夏目羽久的心神就渙散了——他完全沒有想過對方會主動攻擊自己的同伴,因此理解不能。
其實急救措施做與不做,意義不算特彆大。
剛才車子猛然間提速。
在那種情況下,人雖不至於被車子的重點一點點完全碾碎,車子也不算是重型車,但重傷絕對不會少。他能做的事情隻是延遲對方的死亡時間,短至一輛分鐘,長至十分鐘。但夏目羽久對上對方眼睛的時候,他看到大叔意識還是清醒的,並朝著自己使勁地伸手,就像是溺水時想要拚命抓住一些東西一樣。
夏目羽久的腳步就自己動了起來。
“很痛…我身上到處都在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能做什麼?
急救?
救得活一個被車子碾過去的人嗎?
在被車子碾過去的瞬間,大叔應該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因為強烈的驚懼讓他神經麻痹,會讓他短暫地忘掉了身體經受的疼痛。可是時間一長,被碾碎的疼痛就會重新找到對方。
與其等著疼死,不如幫他走得痛快……
對方的聲音太弱,就像是他的手總是抬不起來一樣,也高不到夏目羽久的耳朵。可夏目羽久已經握住了他的手。身體行動本能總是比自己思考的速度快。
就在這時,夏目羽久從他的手上感覺到了心臟的跳動,非常明顯的跳動,仿佛心臟具現化在自己的麵前。
那顆心臟以自己微弱的力量正在強硬地掙紮著。
「他想要活下去。」
夏目羽久仿佛聽到了這個聲音。
他無法說明這是幻覺,還是自己的意識強加給對方才會出現的錯覺。夏目羽久發現,自己居然能夠看到對方的心臟,骨骼,血管在皮膚底下的運作情況。
在他眼裡,大叔碎裂的胸骨有一塊已經紮進了肺部。
此刻,因為這胸口外傷而引起肋膜腔壓力過大,大叔的肺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塌陷著,就像是一個氣球等著要升到空氣稀薄的高空,開始變形等著被擠爆一樣。
雖然不至於擠爆那麼誇張,但這是典型的創傷性氣胸。
最先要了他的命的將不是大量流血。
而是這會引起呼吸衰竭,進而造成心因性休克的氣胸。
夏目羽久立刻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同一般急救一樣,必須要讓病人有足夠的空氣呼吸,周圍不能有大量的人圍堵著。與此同時,要迅速給他排氣減壓。夏目羽久從急救包裡麵拿出空頭針,順著大叔的鎖骨中線第二肋間,找準位置,將空頭針直接刺向胸腔位置。
這一針快準狠,大叔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身子不由地向上一挺,口中直爆出鮮血。但是,吐過之後,重新軟塌的大叔明顯呼吸順暢了很多。
夏目羽久見伊達航走到身邊,便抬頭說道:“我還需要塑料袋或者氣球。得緊急做一個簡易版的單向活瓣裝置,不能讓外界的空氣進入胸腔。”
“好。”
……
五分鐘後,救護車緊急趕到場。
刑警前輩們有條不紊地帶著嫌疑犯上了救護車,剩下的搶救工作隻能交給醫生的手術台了。
伊達航和其他幾個刑警控場。
最勢利的前輩不見之後,刑警氛圍一鬆,連忙找到夏目羽久。剛才他被大叔弄得半身血,此刻準備去洗一下。
“你小子太厲害了吧。”幾個刑警圍著夏目羽久說道,“不僅會趴在車頂上抓犯人,還會知道什麼氣胸,做緊急治療,剛才那幾個救護車的人誇個不停啊!說沒用聽診器,就可以準確判斷傷情什麼的,說幸好做了急救,否則人現在已經涼掉了……小子,我看好你,加個好友吧!!”
旁邊的伊達航像老母雞護著自己小雞崽一樣,攬著夏目羽久的肩膀說道:“羽久可是我們同屆第一名。你們才看到這一點本事,就大驚小怪。走開走開,不要圍著我們羽久轉。”
“伊達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居然現在才介紹有這麼個奇才。不過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很特彆——反應超級快,看起來就很聰明,對不對啊?小羽久。”前輩們見縫插針,各種想辦法要逗夏目羽久。
“那可不是!”伊達航驕傲地替夏目羽久回答了。
“他又不是你兒子,要不要這麼驕傲?”
“他是我弟,就夠了!走開,你們擋著我家羽久洗掉身上的血了。”伊達航天生人緣好,剛在搜查一課,大部分同事都跟他混得很熟了,所以大家聊天都自然而然地帶上開玩笑的語氣。
夏目羽久個性太乖,全程就是眼睛跟著大家聊天轉來轉去,也不說話,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反倒沒有剛才那種凜然的氣場。搜查課的前輩本來就是想抓住這點逗他玩,但是伊達航護得太緊,大家就笑著放棄了。
“那清洗完之後,你就送他去小組裡麵錄口供。我們先走了。”
幾個前輩搖搖手就走了。
伊達航失笑地鬆了鬆肩膀,這才對夏目羽久說道:“你剛才做得太棒了!”要是有個紅花蓋章,伊達航就想在他臉上戳一個。
“這是我該做的……”夏目羽久也沒有覺得自己做得很特彆,而且他也不一定能救得活對方,不過——“被誇,我還是很開心。”
伊達航就很喜歡夏目羽久這點謙虛的性子。
太可愛了!
伊達航剛想擼兩把羽久的頭,就看到他肩膀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