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Lupin篇(七)
麵前出現四個假的夏目羽久和假的中原中也,中原也就認了。
這算是在意料之中,合理想象範圍之內。
但是,這四個假貨也太假了。
中原中也一眼望過去,自己的假貨都還能千奇百怪。“中原中也”平均身高都比他低幾厘米,五官大小也有點區彆。除此之外,穿的衣服都像是破布拚接上去的,帽子也假得離譜——居然戴著黑色的漁夫帽?!
如果這還能認錯,那中原中也不得不說,羽久是不是被人迷了心智,還是眼睛被人施了什麼障眼法。
反觀夏目羽久的四個假貨看起來也有點差異,除了那個完全是石膏臉的,太侮辱人的智商外,居然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就在這時,對麵四個裡麵眼睛最黑最深的少年目光對準自己,平靜地說道:“你看起來也太假了,中也才沒有這麼高。”
被一句“才沒有這麼高”瞬間激怒的中原中也,頓時發火了:“你才是假貨,你也不照照鏡子,羽久的臉是你這樣的?彆以為我不敢打你這個家夥!”
他們兩個一說話,剩下的八個人也嘰嘰喳喳地同時吵起來。整個車廂頓時跟集市一樣吵鬨。羽久一看到一群中原中也都在凶他,頓時認慫:“……對不起。”
“給我坐好,聽我指示!”
見一排“夏目羽久”坐在座椅上,中原中也推開旁邊身邊的假貨,勃然道:“區區分辨真假,我中原中也還能做不到嗎?”他提起連人類五官都沒有的石膏臉的衣領,扔到旁邊說道:“你是假的!先給我躺著不要動。”倒在地上的“夏目羽久”不知道該不該動。
接著,中原中也在死魚眼和用劉海整個遮住眼睛的“夏目羽久”之間陷入了糾結和遲疑。他平常都是靠著羽久的膚色來分辨人的,仔細想想:夏目羽久到底有沒有劉海!中原中也用拳頭敲了敲額頭,想不起來,決定放棄比較難的選項,朝著說話最過分的大眼睛走過去,他提起對方的衣領說道:“剛才就是你在說我壞話,你是假的!”
他剛提起來,對方也站起身,所以中原中也完全沒有感覺自己的力氣有發生變化。但是對方也握住自己的手腕,紋絲不動:“你才是假的,中也才沒有你那麼凶。”
“嗬,區區假貨。”
中原中也想也沒有想就直接給他一個過肩摔,但對方單手撐地,反倒借著自己摔倒的勢能,直接踹下中原中也的腹部。中原中也料到假貨能力不俗,應該會和羽久能力差不多。這也是他一開始就想過儘量避免自己和自己打的原因。
“你想打架嗎?”大眼睛擺好架勢,對準中原中也的方向。
“你以為羽久會袖手旁觀嗎?”中原中也攤開手,對著坐在椅子上的眯眯眼,死魚眼和齊劉海說道。
中原給足了坐在椅子上的三個人反應時間。但他還沒有收到其中一個人的反應,大眼睛往旁邊座椅上的人看過去,反駁道:“果然假貨才會說得最厲害。中也那麼善良,又講禮貌的,你看——”
中原中也回過頭,發現一排不倫不類的假貨都在安慰大眼睛。
“不要往心裡去,那個人也是不想被認為是假貨才叫得那麼厲害的。”
“我做事那麼有風度,怎麼會總是大呼小叫?”
“仔細看看,我也沒有那麼高啊。”
“不要傷心,我替你去教訓他!”
大眼睛神情愧疚地看著四個“中原中也”,說道:“對不起,我真的分不出你們誰是真的誰是假的?”四個“中原中也”又繼續安慰他「不管是真的假的,他們都是中原中也啊」。
“……”
中原中也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麼線索,下意識地看著乖乖坐在椅子上和趴在地上的“夏目羽久”,嘴角抽搐。
花了五分鐘整理情況之後,中原中也和夏目羽久把假貨們都放在椅子上。
“也就是說,我們之間的假貨都是根據對方的心理認知和印象投射在木偶身上的。所以,木偶的行動也收到我們潛意識的影響。”羽久很快就進入狀態,說道,“那麼,如果木偶都是會受到我們想法控製的話,就意味著,他們都不應該是異能者才對。”
中原中也低頭看了一下夏目羽久身後那四個令人心浮氣躁的“中原中也”,腦袋裡麵全都是「原來我在羽久印象中就這,就這,就這!」的彈幕,但他又不好說什麼,因為他身後的“夏目羽久”也完全表現了自己對他的看法,好歹他心目中的中原中也還是個人。自己身後的“夏目羽久”們還混了一個石膏男孩。
老實說,中原中也在意識到真相的時候,都想過「友儘」了。
無論是從自己那方麵的,還是從夏目羽久那方麵的,又或是雙向奔赴。
簡直要死……
中原中也在心裡長歎一聲。
不過,中原中也見夏目羽久心態調整得非常好。
夏目羽久還很平靜地說道:“我們算是處理得很好的,和平解決,沒有打起來。”
中原中也朝後看了一眼,四個“夏目羽久”分彆往兩旁做了過去,給他讓了一個位子。中原中也直接坐在椅子上,說道:“這個木偶也是來混淆視聽的,列車也走不出去,所以到底什麼是突破口呢?”
夏目羽久說道:“中也,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現在做夢的也許是我們。”
中原中也一邊蹙著眉頭,一邊果斷地開始掰折手指,做出對打的準備,說道,“我們果然逃不了打對方一次。我不會還記著你把當做一米五的小豆丁,就對你下狠手的。而且,做夢是不會痛的,不是嗎?”
夏目羽久先阻止中原中也的動作,說道:“正常來說,痛覺是從大腦相關神經中樞產生的。不是說有人癱瘓了,就算是腳受傷了,他也感覺不到疼痛嗎?所以痛覺並不是從受到刺激的位置產生的。就算是夢裡麵,大腦記憶裡麵有「挨打會感到疼痛」的記憶,也會有疼痛的感覺。不是有些人做夢有真實的痛感嗎?”
“所以,你怎麼想?”
“就是就算會痛,也不能代表什麼。我在想,如果真的是做夢,那兩個人有可能進入同一個夢境嗎?還是說,與我對話的你是另一個夢境的你的投射,又或者,因為我認為,你與我同時上了一輛列車,潛意識地認為你在,所以,現在的你隻不過我腦袋裡麵產生的虛影呢?你現在自然的表現是我潛意識的表現嗎?”
“後者應該不是。”中原中也很肯定地說道,“如果現在的你也是我的潛意識的話,我和他們應該是一樣的。你和他們也不一樣。”中原中也指了指夏目羽久旁邊的四個“中原中也”,又指著他身邊的四個“夏目羽久”。
“那就是「夢境」啊——”羽久說道,“要不,中也殺了我試試看?”
羽久說著站起身,環視周圍一圈,發現剛才倒下的猿猴已經消失了,連帶著地上的砍刀也消失了。它們什麼時候不見的,羽久也沒有留意。他在電車四處找了一圈,確定沒有遺漏之後,走到中原中也麵前,一手拉著電車的手拉環,一手給中原中也遞上隨身攜帶的□□。
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接過□□,說道:“要是真死了,不就中了對方的計謀了?明明從一開始的混淆視線到判斷真假,可以動搖人心智的手段都化解了,偏偏要得出這個結論嗎?”
“…我覺得這個方法是可行的。”
中原中也無意識地單手玩起了□□,中指和無名指夾著刀鞘,刀刃和刀鞘來回貼過手掌心,眼睛還看著羽久,說道:“我聽太宰說過,你做事反應很快。我也有這種感覺,但是,我覺得你會不會太急躁冒進了?又不是十分鐘裡麵就必須完成的任務,我們有時間再仔細想想。”
羽久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好想的。
羽久站起身,拉著拉手環,突然覺得現在他和中原中也對話的這一幕好像在哪裡看過。
這個時候,電車廣播聲又響了起來。
「下一站,孽鏡,孽鏡。」
羽久鬆開拉手環,朝著另一邊的車門走過去。原先是想著這門後的世界都是來混淆視聽的,但是現在羽久突然想到的是,他剛才邊握著拉手環邊和中原中也對話的畫麵,不就是之前一開始他從消失的車廂裡麵看到的嗎?
他繼續朝著透鏡看過去,看到“中原中也”和“夏目羽久”正背對著他們,對付著四隻高大粗壯的猿猴。羽久試圖撞開車門,但是車廂依舊毫無動靜。羽久回憶他之前看到的內容,在車廂裡麵坐著的一直都是木偶一樣的人,沒有其他熟悉的麵孔。
夏目羽久開始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鏡子迷宮,但是和所謂的迷宮不同的是,這沒有所謂的左手法則,也沒有可以前進的地方,他們困在一節列車車廂裡麵原地踏步。他回過頭的時候,看到自己已經不是在一節車廂裡麵了,而是在一條大街上。
大街上都是四散的人群,但裡麵沒有一個中原中也。路人目視前方,又或者和他們身邊的朋友說話,神情緊張,絲毫沒有把一丁點注意力分給夏目羽久本人。
羽久記得這次到站的地方叫做「孽鏡」。所謂的孽鏡,指的是佛教信仰裡麵地府專用的一麵鏡子。站在鏡子前麵的人,會被照出過往犯下的罪孽。但是,對方能力又不是超維度的,本身也不是神,又有什麼資格來審判一個人的罪孽呢?所以,這裡很明顯應該是痛苦記憶的映射,又或者是,內心焦慮恐懼的具現化。
這個時候,穿透力十足的警笛聲響了起來。車子從身邊經過,直直往反方向駛去。很快就停在空蕩蕩的街道口上。上麵走下來一個熟悉的黑發青年,他正在用手機聯係某個人。
那個人和羽久的直線距離大概有三百米那麼遠。但是羽久對他太熟悉了,以至於隻是靠基本的外形和走路的動作,就能斷定是鬆田陣平。羽久想也沒有想地直接跑了過去,這個時候,迎麵的棕褐色公寓高層發生爆破,滾滾的光火煙塵從一層平樓裡麵擠了出來,地麵緊跟著發生了劇烈的震動。
震動聲停下來之後,羽久看到鬆田陣平抬著頭,望著發生爆炸的樓層久久沒有動作。世界變得那麼安靜,安靜得仿佛世間已經凝固了,但羽久看到鬆田胸口明顯起伏著,似乎有一口氣憋在那裡,叫他總是喘不過來。
鬆田陣平轉過頭,視線無意中撞上了羽久的目光,黑瞳裡麵漫過一瞬的水光,他眼眶泛紅,卻笑了起來,似乎隻是為了讓自己可以鬆一口氣。然而,那個笑容比哭還難看。鬆田陣平平靜地說道:“羽久,是那個逃逸的炸/彈狂。我們要給研二報仇。”
羽久看見他的五指緊緊地攥著,攥得雙手都在顫抖個不停。
羽久突然腦袋裡麵竄進了這麼一段記憶。
逃逸的炸彈犯並沒有被抓捕起來,而是為了報複警察,在住宅區裡麵再次安裝了炸/彈。他這次也弄了兩處炸/彈,也是一個簡單,一個複雜。萩原研二被炸死在樓層裡麵。
記憶消失的同時,他又來到了夜晚的東京鐵塔。
前麵的是炸/彈犯的同夥在拚命往前逃跑,自己手上握著一柄槍。
夏目羽久手舉著槍,對著炸/彈犯的方向打了幾槍之後,朝著自己的太陽穴崩了一槍。一瞬間,天旋地轉。等夏目羽久睜開眼,視線迷迷糊糊的,隻看到不遠處有大貨車“隆隆隆”往前不斷前進的車影,就像一條快如風馳電掣的猛獸。
二十秒。
他現在一條石橋上麵,半截身子已經被帶了出去,但他意識還沒有完全回籠,視線還在聚焦中。這個時候,天上烏雲散開,月光再次披散到人間,像是驅散了遮蔽在人眼前的黑霧一般。羽久看到石橋下麵有一具屍體。那是已經被拋下石橋的中原中也。他在地上一動不動,而那輛貨車的引擎聲越來越明顯。
若是中也醒不過來的話,就會被那貨車碾過去了。
“中也!”
羽久的這一聲把正要把他從石橋上扔下去的異能者驚了一跳。他連忙用儘全身力氣要把他拋下去,但是他手臂卻被羽久的手給纏上了,那不是像是蛇那樣靈活地抓不住,而是一個足足有十公斤的鐵鉗。
十二秒。
“放開我!”異能者又慌又亂,另一隻手直接拿出匕首紮進羽久的手臂裡麵。但是羽久已經沒有鬆開,於是他又把匕首□□,直接捅向羽久的腹部。一瞬間血水如注,破碎的悶哼聲也響了起來。羽久把對方推開的同時,直接朝著他頭部重重地捶了兩拳。
見異能者暈死倒地,夏目羽久想也沒有想,立刻從石橋上翻跳下去,
八秒。
隻要帶著中原中也逃開近在咫尺的貨車,那剩下的就好收拾了。但是,跳下橋的時候,夏目羽久眼前一黑。
那不是昏厥的前兆,而是石橋的另一麵是一條被巨石堵住的絕路。絕路把大部分的光帶走了。夏目羽久落地的瞬間就清楚,他跳下橋是沒有辦法帶著中原中也從橋的另一條路逃走。他隻能正麵上,但是來得及躲開嗎?
大貨車的車型巨大,就像橫衝直撞的猛獸。
夏目羽久剛扶起中原中也,背後巨大的光源已經貼上了自己的背。已經沒有時間叫醒中原中也了。夏目羽久抿著唇,直接把中原中也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