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秒。
一聲轟隆巨響,大貨車撞上石橋,煙塵飛起。引擎聲還在石橋洞裡麵,就像是還在垂死掙紮的病人一樣堅持著。但這聲音並沒有太久,因為年久失修的石橋比想象中的要脆弱,整段石橋塌陷,橋麵斷裂,裸露的雜草石塊也露了出來。
引擎聲徹底窒息。
山林間又是平靜的蟲鳴。
月光依舊。
若是此刻有人看到的話,他們會發現,石橋上的一塊石頭莫名地從坍塌的橋麵上飛了起來,緊接著一把紅土,一棵草,一塊大石頭,還有碎掉的橋磚,一輛車子慢慢地從石橋裡麵退了出來,就像是安靜得不願意吵醒正在夜間深眠的生靈。
那輛車車頭和車頂都已經變形,連帶著車窗也出現了一個大的豁口,整輛車全是塵沙,接著,一道緊張的聲音響起來了。夏目羽久在車子撞上來的最後一秒,抱著中原中也打碎車窗,衝進了車廂裡麵。中原中也麵朝著座椅,而身後羽久壓著他的頭,光是聽聲音也知道碎片和石頭都是砸在羽久背上的。
“…羽久,你還好嗎?”
“還有氣。”
中原中也緊繃的神經鬆了一口氣,癱在座位上。
“那個混蛋異能者呢?”
“被我反殺,躺在地上了。”
“有沒有揍他?”
“加上你的份,我揍了兩拳,牙齒都掉了幾顆了。”
“乾得好!”
把愛麗絲從斷橋後的小屋子裡麵救出來後,剩下的後續都是由被通知過來的港口黑手黨處理。
夏目羽久不愧是急救醫生。兩個人在休息等港口黑手黨成員的時候,也已經用身上的急救小包簡單地給處理好了。回市區的時候,兩個少年是互相攙扶著的,中原中也固然身體素質好,但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還是摔折了右腿,由著夏目羽久攙扶著他回診所。
淩晨兩點鐘,路麵一個人都沒有,隻有飛過的廣告單。
中原中也說道:“我們之前真的入睡了,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呢?”
夏目羽久回想廢棄車站和石橋之間的距離,說道:“也許對方的異能其實是會把人拉入夢裡麵呢?跟將恐怖故事具現化沒有什麼關係?異能者的能力也不會這麼詳細地透露給外人啊。”
“也對,拷問一下就好了。”
中原中也說完這句之後,沉默了很久。他在猶豫該不該開口問一個問題。因為從夢裡麵蘇醒後,他心裡還是很不舒服,不確定羽久現在是不是也很難受,需不需要他開解一下。可這樣又很多管閒事,要是踏入彆人的雷池怎麼辦?但羽久可是拚死救了他啊……難道不該關心他嗎?
思來想去,中原中也剛想說開口問羽久在「孽鏡」裡麵是怎麼醒來的,就發現羽久也想要開口。兩個人同時“呃”了一聲,又立刻讓對方先講,最後磨了一下,還是讓中原中也先講了。
“你做什麼夢了?就是我們在孽鏡那裡麵的時候。”
中原中也的聲音很輕,但是因為靠得近,所以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我夢到我朋友死了。”
“……對不起。”
“沒事,我知道是假的。所以……嗯,你還好嗎?”
“還好,就是夢到我以前在其他組織裡麵的事情。”
“那你為什麼離開你以前的組織?”羽久隻知道他加入□□一年多而已,還隻是新手。但很快就得到了森鷗外的重用。
“我有很多事情沒有和他們講,所以導致了一些解釋不清的誤會,我們就分開了。”
夏目羽久有點遺憾:“是嗎?那你一定很難過。現在有想過要解釋清楚嗎?”
“解釋了,也回不到從前了。”
“但他們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也許可以彌補呢?”
否則中原中也是不會在夢裡麵遇到他們的。
中原中也聽夏目羽久這麼說,就明白他還不懂「就算他現在跟過去的夥伴說,他那會和港口黑手黨合作,隻是因為私心,才一起調查荒霸吐事件,而不是背棄他們。現在加入港口黑手黨,也是為了保全「羊」不被追究」。可是這種話說起來好像悲情英雄主義,有點自我標榜。
“不是你想的那樣。”中原中也搖了搖頭,說道,“說到底,隻是因為我不適合當一個首領而已,才會傷害了曾經的夥伴。現在去解釋,反而很古怪,也很可笑。”
夏目羽久也不勉強他一定要把事情說出來,有些難過的事情說出來隻是在傷口上撒鹽而已。而羽久不是他本人,又怎麼能用一句“我明白的”來安慰他呢?
“希望你可以很好,現在和以後都會很好。”
中原中也聽到羽久滿滿的關心,忍不住就說道:“我現在就很好。我覺得,我以後也會很好的。”他頓了頓,帶上笑容說道:“也許,我加入港口黑手黨,就是為了有一天跟你相遇呢?你救了我兩次,可我一次都還沒有還上……”
“不不不不,你還了,你早就還了。”羽久聽到他那麼講,連忙跟他算一筆賬,“第一次根本不算是救了。如果說第二次,就是今天晚上,要不是你醒了,我們可能還壓在廢墟裡麵,早就窒息而死。像你這種隻會記彆人好的人,以後走出去可能會被賣的。”
“哪有你這麼算的?”中原中也都不知道羽久這種事情有什麼好推辭的,“救就是救了,你能不能大方地接受?”
“我才想說這種話。”
夏目羽久現在很鬱悶。
“……”
這搞得中原中也開始鬱悶起來了。他那句「以後無論羽久想要他做什麼,他一定會答應」的話都卡在喉嚨裡麵,上不來,下不去。他現在有種被澆了冷水的感覺。
羽久不等中原中也說,繼續悶聲說道:“我們不是朋友嗎?救你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你總是要謝來謝去的……就我一個人以為我們是朋友嗎?”
中原中也瞬間一愣,噎了半晌後,連忙道:“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們當然是朋友了!我沒怎麼交過朋友,不知道遇到這種事,該不該道謝,說明白之類的。”
“我不知道其他人,但是我這裡不用。”羽久擺擺手,說道,“我知道中也你喜歡對人好。我也和你一樣,我不需要回報。我也從來不指望回報。”
“好!我知道了。”中原中也笑著應了下來,說道,“話說,你剛才也想問我同一件事嗎?”
“不是,我是想說,我們晚上還有吃冰淇淋嗎?”
中原中也滿懷的感動心情頓時煙消雲散,掃了一眼全身灰撲撲,半身衣服沾著血的羽久:“你現在想吃?”
“事實上,從一開始你說的時候,我就一直記到了現在。”
“好!”
也不知道天亮之後還有沒有機會,行樂及時。
於是,兩個火拚現場回來的少年在營業員戰戰兢兢的目光裡麵買了一袋子冰淇淋,爬到攀爬架上開始分食。首先吃的還是一開始定下來的蘇打汽水棒冰,中原中也也是第一次吃這種冰淇淋,分食的時候,莫名有種儀式感。
“乾杯!”
“乾杯。”
兩隻冰藍色的冰棒碰了碰。
“今天夏天第一支冰淇淋。”夏目羽久平時忙到都忘記時間了,能坐下來好好吃一次,感覺十分開心。
中原中也笑了起來:“好奇怪啊,我今天明明那麼狼狽,可就隻覺得很開心。”
“因為吃到了好吃的棒冰。好吃的東西能讓人心情好。”
“哈哈哈哈你說得對。”
“還有就是完成任務,所以很輕鬆。”羽久繼續分析。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感覺以前對羽久的印象都很模糊,隻覺得是個不錯能乾,又很好的人,現在對他的印象更鮮明了。這個時候,他突然間想起乾部大佐邀請他的事情。中原中也之前還想過,如果一切都是如乾部大佐說的那樣,森鷗外其實就是個枉顧他人性命的人,那他在龍頭抗戰的時候,就離開港口黑手黨,反正以前「羊」的成員都去歐洲了。他要走,森鷗外也攔不住。
但是他一走的話,他和羽久的立場就不一樣了。
“你說,要是我們兩個以後立場對調,不能繼續當朋友,該怎麼辦?”
羽久突然覺得自己這個身份挺傷人的,被中原中也那麼一刺激,不得不正視如果自己失敗的話,會有什麼後果。羽久認真地說道:“我們還有下輩子。”下輩子再繼續當一輩子好朋友。這輩子就不強求了。到時候他也會徹底消失。
中原中也被羽久認真的態度弄得哭笑不得起來:“沒有其他方法嗎?”
夏目羽久想了想,說道:“那我跟你說,你跟我走,你會跟我走嗎?”
“會。”
夏目羽久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中原中也繼續說道:“但我會杜絕這種情況發生。所以,無論誰怎麼邀請,我都會留在港口黑手黨的。“
“…………”
“所以,羽久,你跟我一起調查乾部大佐吧?”
“什麼?”
“我就是我上次說的「我的那個朋友」。”中原中也認真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