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你求求我
羽久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最近收集到的宮野姐妹的情報告訴降穀零。而這些情報早就是降穀零知道的。
他知道,在宮野誌保出生後不久,宮野夫婦就慘遭罹難。他也知道,宮野誌保受到組織的重視,在未來的五年內,將會接替宮野夫婦的工作。他還知道,宮野明美到現在都在想著怎麼把宮野誌保救出組織,甚至不惜投身於黑衣組織之中。
這些情報還是最基本的情報,但是這已經足夠了。
降穀零在等一個結論。
羽久說道:“我現在還沒有完全取得宮野姐妹的信任,如果想要救他們,我無法出麵,但我會隨時隨地配合。”
降穀零需要的就是夏目羽久這句話。
如果羽久此刻說他已經取得了宮野家的信任,降穀零還會以為羽久在橫濱裡麵過得太過順風順水了,認為自己全身心相信彆人,彆人也會理所當然地相信自己的話。那麼,羽久收集到的情報有一半是不能用的。
公安、警察和警校學的收集情報,大部分情況都是已經篩選過的。而處理情報,基本就是按照歸納法或演繹法進行推斷總結。然而,從社會黑暗麵收集來的情報,則是基於利益、野心和謀算的基礎,假消息流肆,這些都無法猜透情報的真實麵目。
羽久的話一落,降穀零有一瞬間想過,要和他對峙,想要問他真心,想要問羽久難道不怕自己轉手就把事情告訴彆人。因為他以降穀零的身份認識羽久之前,他是黑衣組織的波本。這是波本的習慣和手段——哪怕儘在掌握中,通過質問去敲打對方,讓對方害怕自己,不敢輕怠,不敢忽視。這才讓這個剛二十出頭的青年在一批黑衣組織骨乾成員裡麵,也有能說得上話的底氣和資本。
然而,在羽久麵前,他還是值得被信任的。
信任這種東西並不是銀行的存款,可以花一點存一點,存一點漲一點。它經不起消耗,也沒有替代品,因此還得好好使用。
降穀零看向羽久的臉,說道:“我和宮野明美其實一直都在聯係。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把握把她們救出去。”
沒錯,降穀零一直都和宮野明美保持聯係,甚至於在奧井倉事件中,他力求把日本和海外資料都留在手中,也有一部分想要洗去宮野明美的存在。這部分沒有必要講,因為現在資料裡麵根本沒有「廣田雅美」這個人,沒有必要多此一舉自爆自己做了什麼事情。
他現在在意的是——羽久對他的謊話怎麼想。
他一麵對外說,他在找宮野明美,一麵其實早就知道她們的存在。他現在的話裡麵的真話裡麵又有多少居心,羽久會發現嗎?
然而,他這話落下來之後,發現羽久並沒有出現很大的情緒反應。一時間有些不適應羽久這副沒有變化的表情,因為不知道羽久在想什麼。而羽久總是有自己的想法。
羽久反問道:“是遇到什麼困難嗎?”
降穀零沒有急著說自己的想法,對著羽久,緩慢又有帶著思考的節奏,說道:“可能我身在局中,反倒看不透。你有什麼辦法救她們?叛逃,死遁,還是證人保護計劃?我都想過。”
降穀零把所有的可能性踩遍,他相信羽久能想到的也就是這些。
羽久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是他還是有小動作。
降穀零見到他的嘴唇抿了一下。
他知道這是羽久動搖了。
這就是跟那些神棍的冷讀術沒有什麼區彆,他們會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而話題也總是那麼幾個,盲猜都可以準,隻要對方表情發生變化,神棍就可以在對話裡麵占領高地。
降穀零現在就是這樣的。
他賭羽久確實有能力救人出去。降穀零早在兩年前,也有這個能力。但是,那時候卻不是時機。能夠完成任務固然不難,難的是如何得到最好的局麵。他之所以自己把難度拔高,是因為他把自己的目的藏在話裡麵了。
羽久大概能夠猜得出降穀零自己潛伏已久,但降穀零都覺得難,那羽久一定會認為他自己也有沒有考慮到的層麵和因素。這就是降穀零要占據的談話上的高地。
“那為什麼都沒有進行呢?”
羽久果然問了。
降穀零說道:“你對琴酒了解多少?”
羽久知道琴酒的本職工作。羽久平時看到琴酒的工作都隻是冰山一角,能夠讓貝爾摩德這樣隨心又聰慧的人肯定琴酒是絕對不會背叛組織。那麼琴酒在整個組織裡麵的權威是深刻的。隻是琴酒沒有完全表現給自己看而已。
“我知道,雪莉很怕琴酒,宮野明美也怕他。”
雪莉是會怕到給她機會反抗,她都會不想去把握。這也許和她的性格有關。但是宮野明美是非常堅強的人,她不懼困難和威脅,她也會怕琴酒。那麼,琴酒帶給她們的恐懼是根深蒂固的。
也許她們兩個人從來沒有想過可以逃出琴酒的視線範圍。
這也是羽久考慮的範圍內。
所以,羽久才說在這件事上,他是無法出麵的。她們不會完全信任自己,因此她們需要的果敢和勇氣都注定無法從羽久取得的。現在,降穀零的話似乎在暗示,就算他出麵,也沒有辦法做到這件事。
羽久並不覺得這會是奇怪的事。
一個人的恐懼不是彆人幾句話就可以完全克服的,哪怕這些話來自於自己最信任的人。就像是一隻大象能被小小的繩子捆住一生,誰又知道它在幼年期如何痛苦掙紮過,直到最後無法反抗的認知就這麼刻進它幼小的心靈裡麵?
羽久心思沒有辦法那麼細膩,但他多少能理解宮野姐妹有自己無法開口的難處。
羽久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腦袋裡麵閃過一個想法,但是他自己說不出口,而是直直地看著降穀零。好像這句話如果不是自己說出口的話,他就和這件事毫無關係一樣。
“羽久,你現在也知道了吧。”降穀零就像是和羽久踩在獨木橋上的同行者,他正在推動著羽久前進——「如果羽久不前進,他們就隻能止步不前」。“要想真正救宮野姐妹的話,我們必須殺了琴酒。”
明明降穀零說的是理所應當的話,在橫濱生活的時候,羽久也聽得麻木,聽得無動於衷,也可以袖手旁觀。森鷗外會說這種話,太宰治會說這種話,中原中也同樣會說這種話,羽久也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但是降穀零說殺了琴酒的時候,羽久多少有點被嚇到了——因為他認識的降穀零不會說這種話,他不會乾乾脆脆地說要某個人死。
“沒有其他辦法嗎?”
“有,但是琴酒死去,可以讓事情變得更簡單,也可以減少在追查過程中導致的「他人的枉死」。如果殺一個人,可以救兩個人,甚至更多未來無辜的生命,羽久,你能做到嗎?”
羽久反問道:“所以,我是在做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