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車程並沒有特彆久,然而最重要的話因為時間逐漸流逝的關係而變得越來越難以開口。直到他們到了目的地時,降穀零覺得自己非說不可了。他跟著從車上下來,和要前往指定地點的羽久說道:“在發生雪崩的時候,我試著去找過你……”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感動你,也不是想要說服你理解體諒包容我。我其實對你很無情,以自己的想法迫使你走上我想要的道路。我在黑衣組織裡麵從來沒有關心過你。在他們麵前,我卻一直表現得與你很好,這種姿態很是虛偽做作的。”
但是,一旦他和羽久之間相處發生變化,他們四人一定會察覺到異樣。
感情一旦出現了裂痕就不複從前了。
降穀零其實想過逃避,可是他還是舍不得。因為他其實內心也知道當初說一切如舊,一切如常的夏目羽久是說真的。他承認利用這樣的羽久是卑鄙可恥的。
“我是個偽君子,也是個大惡人,但我希望羽久你還是能夠把我們之間的矛盾掩藏下去,直到有一天無法再偽裝下去為止。”
他收了望向前方的視線,看向羽久認真地說道:“我喜歡我們在警校裡麵的羈絆和感情,我喜歡這段感情裡麵的所有人——景,研二,陣平,伊達大哥,也包括你。我這一輩子注定會眾叛親離,也注定不得好死,但我仍然希望這個美夢能多一分就多一分,能多一秒就多一秒。”這份感情帶給他無數的慰藉和快樂,陪伴了無數個孤獨無妄的黑夜。
降穀零遇到了夏目漱石,是夏目漱石從雪山上接他下來的。他曾經煞費心思地想要從夏目漱石那裡拿到書頁。然而夏目漱石真的把書頁交到他手上的時候,降穀零卻猶豫了。
他怕這些感情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消失了,隻是因為自己為了追尋真相。那時候他想起了六人曾經一起玩的遊戲。真的就是陰差陽錯一般,又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般,降穀零想起了那個故事——因為好奇,因為執著,追求所謂的真相,而將一切變故帶到生活之中,從此支離破碎。
他不敢繼續看了。
……
風聲簌簌,羽久看到降穀零的眼眶泛紅,鼻子突然也跟著酸澀起來。
他們之間的情誼絕對不是那種因為生死之際而建立起來的患難,也不是那種彼此交心帶來的理解,更不是那些膚淺的追慕實力而帶來的仰慕崇拜。這些感情是細碎的,是點點滴滴,是彼此見麵時的相視一笑,也可能是碰杯時默契十足地彼此敲三下。這好像和其他感情相比都要稀疏平常,但卻比想象中的更加充盈,能夠填滿心裡的罅隙和空缺。
然而,這輩子可能永遠沒有人能夠理解降穀零的選擇。
為了一個家族付出自己的一輩子是否值得?
一個人為其他人而踏上與朋友相悖之路,是否終有一天要後悔?
然而人本身都是有所背負。
他從降穀零的眼神裡麵感受到他對警校這段感情的痛苦和掙紮。過去、現在和以後的路,降穀零還是執意想要一個人走下去。他把自己完全割裂成兩個身份,他背對著黑暗,尋求著光明和溫暖。
羽久走到降穀零麵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道:“我有體溫,我有想法,我流的血是紅色的。這些都是真實的。零哥你現在擁有的東西都是真實的,不要擔心它會消失。它絕對不可能會消失。”
羽久認真地看著降穀零,說道:“請你像相信現在手上感受到的溫度一樣,相信我。”
降穀零的眼眶閃過一瞬水光,而後他低著頭,壓著嘴角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在故意騙你的呢?”
羽久學著研二那樣抱著降穀零,搖著他的肩膀。
“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信。”
“羽久…”降穀零拍了拍羽久的背,說道,“謝謝你。”
謝謝你無論什麼時候都相信我還是善良的人。
哪怕全部的人都覺得我是個不可接近,冷漠,不斷反複,捉摸不透的騙子,你還是從一而終地相信我,讓我也產生了我還是維持了本心的錯覺。
我依舊可恥地還是希望著有人能夠在知曉一切後,相信並接受我。
降穀零喃喃道:“人為什麼能夠這麼任性地自私呢?”
“是因為他被深愛著的。”
降穀零根本沒有想得到回複,聽到羽久這樣的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琴酒說你偶爾會很肉麻,我現在終於信了。”
羽久:“???”
我說什麼肉麻的話了?
降穀零鬆開羽久的肩膀,說道:“琴酒要見你,你快去吧。他要是傷了你的一根頭發,明年今夜就是他的忌日了。”
羽久覺得不至於那麼誇張,但是還是點頭了,並且朝著降穀零指的方向跑去。
他常聽「一期一會」,說的是有些人是一輩子就隻會見到那麼一次,相處那麼一段時間,往後餘生就再也沒有對方的影子了。
羽久覺得自己可能就是和琴酒一期一會了。
這輩子裡今天就是最後一麵,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琴酒靠在車邊上,香煙的火光就像是一點紅櫻,被吹起時有著極盛的顏色,亮得失去了它本身的顏色。羽久突然才發現,和琴酒相處那麼久,第一次深刻地發現原來琴酒真的很喜歡抽煙。因為每次見到他抽煙,大都是在自己不在的時候抽了很多。
“琴酒先生。”
琴酒看向夏目羽久,綠色的眼瞳依舊平靜又冷漠。
他現在在思考趁這個時機殺了夏目羽久,自己卻被反殺的可能性。想想羽久驚人的爆發力和戰鬥力,琴酒不想自己就像是塊破布一樣躺在地上。
他吐了一口煙,正打算掐滅煙頭,羽久說道:“我可以看完你抽整根煙嗎?”
“……”
琴酒頓了頓,繼續慢慢地靠著車門抽起了煙。
“我真的對不起你。”
“我也沒有想過原諒你,不用說對不起。”
“嗯嗯!”
琴酒覷了羽久一眼,不得不說夏目羽久是他見過最古怪的人了,和他相處的日子真的是雞飛狗跳,亂七八糟的。現在想起來,琴酒覺得自己時時刻刻都在生氣。
“我們立場不同。從今往後我們都不要見麵了。組織裡麵已經宣布你死了,波本說會處理好一切,你的代號也會有人接替。”
“好。”
“你和波本認識很久了吧?你是被他送進黑衣組織為他做事的吧?”
“嗯?”
“你掉下懸崖之後,他每次叫你都是「羽久」。我印象中你們根本沒有那麼熟,那隻能是你們之前就認識了。他送你來對付我的,你為什麼沒下手?是警察的偽善,還是擔心背負人命的罪責?”
明明有那麼多的機會,輪船那會就是絕佳的機會。
“可能是因為我很喜歡琴酒先生吧。我不認為殺人犯法是值得認可的,以後也不會這麼想,但是我認可你負責的工作態度。”
“……”琴酒一愣,抖了抖香煙,冷笑道,“你這樣的人去當警察,這個社會真的是沒救了。”
“不過以後琴酒先生被我抓到的話,我也一定會送你去監獄的。我是不會給你放水的。”
琴酒說道:“那我是不是現在該把隱患處理掉才對?”
“但你打不過我。”
這句話剛落,琴酒的一支煙也抽完了
。他信手再取出一支,剛打算用車裡的點煙器,羽久便用打火機給他點了火。那是琴酒隨身用了十幾年的打火機。琴酒深深地望了羽久一眼,而後俯身借了火。重新直起身子的琴酒說道:我習慣用車裡的點煙器了,不需要多餘的打火機。這個就送你了。
”我會好好地保存好的。“
”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