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滾熱的溫度,沾附上他的掌心,猶如穿破荊棘的光,足以融化千山萬裡的寒雪。
“彆走。”她低喃著。
裴名看著她,半晌,緩緩蹲了下去:“要我留下?”
宋鼎鼎俯身趴在榻上,唇色蒼白虛弱,再沒有力氣說話,就隻能緊攥著他的手,像是在以此回答他。
“好。”他掌心微微用力,回握住她的手:“我不走。”
月光靜靜流淌在她的鬢發間,輕顫的睫毛上沾著細小的瑩露,剔透晶瑩。
宋鼎鼎輕覆食指上的儲物戒,打開儲物戒,朝他伸出手去,示意他幫忙取出指戒裡的靈氣丸。
一般來說,儲物戒裡都會裝著貴重物品,是個很私密的東西,要不是她實在沒力氣自己拿,也不會讓裴名看她的儲物戒。
她儲物戒裡的空間不小,入目便是一塊綠田,裡頭種著些蔬菜瓜果和藥草,一旁櫃子裡堆放著曬乾的藥材和瓶瓶罐罐的丹藥。
裴名從各類丹藥中找到補元丹,正要離開,一抬眼便看見了黑櫃最頂端置放著的一支玫瑰。
根莖上沒有刺的玫瑰,被曬成了乾花,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定格在盛開時燦爛的模樣,隻是褪去了原本妖冶的顏色,變成另一種質感的美。
這是他在玫瑰莊園送給她的紅玫瑰,倒是沒有想到,她會以這種形式,將它一直留存下來。
“找到了嗎?”
氣若遊絲的聲音從外界傳來,他叩住指尖的白玉小瓶,又看了一眼風乾的紅玫瑰,轉身離開了她的儲物戒。
裴名起身坐在榻邊,扶起她的身子,取出一顆補元丹,遞到了她的唇邊。
她神色懨懨,就著他的手服下補元丹,不過片刻,臉頰便重新恢複了精氣神,泛出紅潤的顏色。
宋鼎鼎倚在他身前,微微仰著頭,透過薄紗隱約看見他弧度完美的下頜線:“陪我下樓走走?”
裴名垂眸看著她:“你需要休息。”
她搖搖頭:“我現在好多了。”
見宋鼎鼎堅持,他沒再多說,將手臂從她肩後繞過,攙扶著她下了
榻。
她說的是想下去隨便走走,但一下樓,便直奔客樓前院的小廚房而去。
夜裡的廚房裡也有夥夫守著,兩、三個男人趴在廚房外的石桌上打著瞌睡,或許是白天的帶娃生活太累了,他們睡得沉沉,甚至連有人走進了廚房都不知道。
宋鼎鼎稍微恢複了些力氣,進到廚房裡,已經可以自己來回走動了。
她環視一圈廚房,或許是因為清平山莊的莊主原是動物王國的貴族,即便離開了那裡,還是將飲食習慣保留了下來。
廚房除了大鐵鍋、蒸籠、甑、甗等飲食器具,還有西方的麵包烤爐、平底鑊和湯煲等烹飪工具。
宋鼎鼎給裴名搬了一個小木墩子,讓他坐在廚房裡等著,而她則在麵包烤爐旁忙活了起來。
平日沒有客人時,這個小廚房便是給下人們做飯的地方,所以廚房裡的麵粉大多摻著麩皮。
她用篩子篩出細麵,而後按照4:1的配比加上玉米澱粉,混合製成低筋麵粉。
取用五個雞蛋,擦淨容器的水漬後,將蛋白和蛋清分彆盛放,在蛋黃裡加入適量細砂糖,攪拌均勻後加入色拉油和牛奶,繼續攪拌。
然後篩入低筋麵粉,慢慢攪勻至蛋糊光滑細膩沒有顆粒物,備用放在一旁。
拿出裝蛋白的容器,分三次往蛋清裡添加細砂糖,用打蛋器打發出細膩的泡沫,直至蛋白打發至乾性發泡。
鑒於這一步太耗費力氣,宋鼎鼎打了沒幾下,就果斷將打蛋器遞到了裴名麵前,當著他的麵示範了一遍:“可以幫下我嗎?”
裴名不知道她想乾什麼,但既然她都主動開口求助,他也不會拒絕她就是了。
他接過打蛋器,學著她的模樣,沿著一個方向打動著蛋霜,而她便站在他身旁,見蛋霜打發至差不多時,便往裡加些細砂糖。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院子裡樹上的蟬鳴聲陣陣,明月當空照,夜風舒緩的拂過額間碎發,內心一片寧靜。
當蛋霜打發至提起打蛋器,蛋白可以拉出直立的小三角時,宋鼎鼎從他手裡接過了打發好的蛋白,分三次將蛋
白添加進蛋黃糊糊裡。
待攪拌均勻後,她用竹篾編織出一個圓形模具,倒入蛋糕糊,放進厚土磚和砂漿裹成的圓拱形麵包烤爐裡。
宋鼎鼎蹲不下身子去,燒火的活便又落在了裴名身上。
他幼時跟隨名義上的母親,學的是如何烹茶溫酒,以及禮樂射禦書數等風雅之事。
再大些就被囚在地窖裡,直至被剜去心臟後,他每日想的便是如何見到裴淵,然而日夜不眠的修煉。
這還是裴名第一次近庖廚,看著麵包烤爐裡黑乎乎的炭,微微眯起眼眸:“怎麼燒?”
這是他進了廚房之後,對宋鼎鼎說過的第一句話。
她愣了一下,拿起火折子吹了吹,待頂部燃起火,她將火折子遞給裴名:“放進去,點燃黑炭就可以了。”
說罷,宋鼎鼎又補充了一句:“火不要太大,要文火細烤。”
裴名接過火折子,扔進烤爐底部,沒點燃黑炭,倒是連火折子都熄滅了。
他拾回火折子,學著宋鼎鼎的樣子吹燃火折子,重新扔進烤爐,然而又一次熄滅了。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麼時,卻見他麵無表情的翻過手掌,掌心中驟然燃起一簇焰火,‘哄’的一聲扔進了烤爐底。
宋鼎鼎:“……”
她咽了咽口水,聽見麵包烤爐裡傳來劈裡啪啦火炭燃燒的聲音,小聲提醒道:“也許,火可以再小一點點?”
裴名抬起黑眸:“怎麼小?”
她指著麵包烤爐旁的小鐵鍁:“用這個鏟子,把炭火鏟出來一些。”
宋鼎鼎想了想,道:“還是我來吧。”
她正要忍痛蹲下身子,便見他動作麻利的拿起小鐵鏟,將炭鏟出來了一小部分:“我可以。”
見裴名做得有模有樣,她誇讚一句:“裴小姐好棒。”
聽見這句近乎哄小孩的語調,裴名眼眸微垂,挑了挑唇,似乎是在無聲的笑她幼稚。
宋鼎鼎觀察片刻,走到案板前,用麵粉添水揉起了麵團。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嗅到空氣中隱隱的蛋糕香氣,掐著時間差不
多,用鐵鍋燒起了水。
水微沸之時,她在鍋中磕入荷包蛋,而後將手擀一根長長的麵條下入鍋中。
在碗裡加少許醬油、雞精和鹽,待麵條煮熟,鐵勺舀一勺白麵湯水倒進碗裡,撈出麵條,淋上香油和蔥花,便是一碗香氣撲鼻的長壽麵。
這邊長壽麵煮好,那邊的蛋糕坯子也烤好了,宋鼎鼎將黃油、糖粉和牛奶打發調製出奶油,用就餐的小銀刀在蛋糕胚子上抹勻奶油。
整個廚房都飄散著淡淡的香氣,連夜風中都是香噴噴的蛋糕味。
宋鼎鼎用慈悲將蠟燭削細,插在蛋糕中央,再點燃蠟燭,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頭,看向裴名。
她想起係統警告的雙倍懲罰,心底一橫,拍手唱道:“祝你生辰快樂,祝你生辰快樂……”
宋鼎鼎唱之前覺得,隻要她不覺得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彆人,但唱歌過程中,還是忍不住腳趾抓地,仿佛下一刻就能扣出一座海島。
倒是裴名沒什麼反應,隻是手臂撐著下頜,偏著頭凝望著她。
她咬牙唱完最後一句‘祝你生辰快樂’,抬頭對視上裴名的黑眸,指著蛋糕上的蠟燭道:“裴小姐,許個願吧。”
他問道:“許下了願望,就能實現?”
宋鼎鼎點頭:“當然啦,隻要許完願把蠟燭吹滅,上天就會幫你實現願望!”
其實願望能不能實現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此時此刻許願時帶有的這份喜悅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做,才能算是所謂的終身難忘,便隻能儘自己所能,希望能讓他感受到快樂。
裴名道:“那我許願了。”
她正要點頭,便聽見他淡淡的嗓音:“我希望,阿鼎能愛上我。”
宋鼎鼎:“……”
“裴小姐,換一個願望吧。”她沉默良久,彆過頭,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裴名垂著眼,看向蛋糕上左右搖曳的燭火,須臾,吹滅了蠟燭。
見他吹滅蠟燭,她好奇道:“你許了什麼願望?”
說罷,她突然反
應過來自己剛說過‘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這句話,連忙道:“不要說出來,我就隨口問問。”
裴名輕笑一聲,沒有說話。
宋鼎鼎切了一塊蛋糕,放在盤子裡,推到他麵前:“嘗嘗味道怎麼樣。”
骨節明晰的手指執著銀叉子,挑了一小口蛋糕,放進了齒間。
蛋糕烤的鬆軟細膩,搭配上冰涼的淡奶油,入口清甜,微微冰滑,綿密的口感在齒間悠悠回旋。
裴名嗜甜,從小便愛吃甜糕,自從十三歲遇見宋鼎鼎後,便再也沒吃過甜的東西。
時隔多年,重新回味甜意,卻是沒了最初的心境,隻覺得這甜味可有可無——有了便吃兩口,若是沒有,不吃也沒關係。
見他吃完那一塊蛋糕,宋鼎鼎趴在廚房裡的木墩桌子上,探過頭:“好吃嗎?”
裴名微微頷首,鼻音輕哼出一個‘嗯’字。
宋鼎鼎端來長壽麵,推到他麵前:“裴小姐,嘗嘗這個。”
他問:“這是什麼?”
她遞上筷子:“長壽麵,吃了能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