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鼎鼎記得,她明明將翠竹的屍體放在了那酒壇間狹小的空隙中。
這幾日,龍族公主被囚在院子中的結界裡出不來,海島上除了宋家夫婦和龍宮兵將,便再沒有其他人了。
龍族公主並不知道翠竹已經死了,龍宮兵將更是藏在海島隱蔽之處候命,不會隨處走動。
若是沒人來過地窖,翠竹的屍體怎麼會不見?
她皺著眉,緩緩向那一人高的酒壇夾角中走去,腳步剛剛落地,便聽見身後傳來清冷的女聲。
“宋小姐,你是在找我嗎?”
聽見這略顯熟悉的嗓音,宋鼎鼎身體微微僵硬,即便不用轉過頭去,她也知道那道聲音的主人是誰。
——是翠竹,那心口被捅了兩刀,本該成為屍體躺在角落裡靜靜腐爛的翠竹。
宋鼎鼎還是轉過了身,她想確定一下,身後的聲音是幻覺,還是真的翠竹。
即使轉身之前,她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當她視線落在翠竹身上,看到活生生的翠竹時,她眸底還是忍不住顯現出一絲驚愕。
被慈悲一連刺中兩劍,出血量在片刻內達到全身血液的30%,甚至已經喪失了生命體征,連脈搏都不再有的人,沒有得到及時救治,竟然能奇跡般的活下來。
翠竹勾起唇角,笑吟吟道:“很驚訝嗎?”
她的心臟異於常人,生在左胸,而宋鼎鼎刺的是她的右胸,她自然不會即刻斃命。
但不得不說,宋鼎鼎這突然一擊是她完全沒有意料到的,若不是她服用過神仙府白洲煉製的生蠱,於將死時吊住了一絲氣息,她早已經喪命於此。
翠竹聲音不小,以往,隻要宋鼎鼎打開暗道,走進了地窖裡,少年便會察覺到有人來。
但此時此刻,不遠處的少年卻完全沒有動靜,這讓宋鼎鼎感覺有些不妙。
她不動聲色地朝著酒壇後的方向打量去,餘光還未掃到少年,便聽見翠竹道:“這裡有結界,你應該很熟悉,就是三年前的那一次結界。”
翠竹的聲音略顯漫不經心,說出的話卻讓人有些膽寒心顫。
她說結界是三年前的結界。
那便是宋鼎鼎第一次通過吞龍珠,穿到海島上,不慎撞破了天君與龍族公主的密謀,被龍族公主關進了廂房裡的那一次。
翠竹在廂房外布下了結界,她從裡頭能聽見院子裡的聲音,但他們卻聽不見她在屋子裡的叫喊聲。
這次翠竹也是一樣,在地窖內布下了這種結界,隻是反了過來,少年聽不見她們的聲音,但她們卻可以聽見他的聲音。
而翠竹那句‘你應該很熟悉’,便是在告訴宋鼎鼎,翠竹已經知道了她就是三年前的宋鼎鼎。
偽裝了這麼長時間,宋鼎鼎沒想到,到底還是被翠竹認了出來。
但奇怪的是,翠竹明明還活著,也知道她不是原主,卻任由她誣陷龍族公主意圖威脅宋家聯手謀害天君。
宋鼎鼎搞不清楚翠竹到底想要做什麼,她此時手中隻有那把從暗道外,劍簍子裡拿出的鐵劍能護身。
她下意識攥緊了指尖的長劍,另一手悄無聲息地取出了玉簡。
上一次能刺中翠竹,那是在翠竹分神之際,趁機偷襲。
可現在,翠竹早已經對她有了警惕心,就算翠竹體內靈力被地窖內的陣法壓製住,她對上翠竹也完全沒有勝率。
此次翠竹來勢洶洶,倘若她不尋求外援,便是必死無疑。
她指尖掩在袖中,悄悄打開了玉簡聯係宋家夫婦,麵上卻不動聲色地轉移著話題,試圖拖延時間:“沒錯,我不是原來的宋鼎鼎。那又怎麼樣,你不也跟我一樣,都是偽裝出來的身份嗎?”
翠竹嘴角的笑意微微凝住,眯起眼眸:“你說什麼?”
宋鼎鼎抬眸,迎上了翠竹的視線:“我說你不是翠竹,不是夫人身邊相識多年的那個翠竹。”
這隻是個未成雛形的猜測,她曾思考過,若翠竹從小到大都跟在龍族公主身旁,修為怎會這般神秘莫測?
翠竹不過是個丫鬟罷了,根本連修仙的資格都沒有。
就算因為跟龍族公主感情深厚,被允許修煉,她平日時時刻刻都要伺候龍族公主,哪裡來的時間將自己的修為提升到元嬰之上?
便是撇去這一點不說,翠竹擁有神仙府現任府主白洲所煉製的僵蠱,那日還用僵蟲在她眼前操控了赤離君的屍體。
她修為高深,尚可以說是自己有修煉天賦,但龍宮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鬟,認識神仙府府主白洲,還能從白洲手裡拿走蠱蟲,這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宋鼎鼎話音未落,翠竹的瞳孔便微不可見的收縮兩下,但她很快便斂住了自己的失態,冷淡道:“死到臨頭,還滿口胡言亂語。”
“我胡言亂語?”宋鼎鼎將翠竹一閃而過的細微表情儘收眼底,她心中有了些底,便繼續大著膽子猜測道:“你跟白洲是什麼關係,你自己心裡不應該很清楚嗎?”
她稍作停頓,嗓音低沉:“我該叫你翠竹,還是……白洲夫人?”
玉簡在指尖輕顫了兩下,這便是那邊有人接通了玉簡,宋鼎鼎按捺住心底的慌亂,兩人眸光相觸,翠竹從她眼裡看不到任何情緒,隻有滿眼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