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微微沙啞,猶如哀求一般卑微至極。
宋鼎鼎怔了一下:“大哥哥……”
少年攥住她手腕的掌心滾燙,他攥得這樣緊,仿佛隻要自己一鬆手,往後便再難見到她似的。
許是他用的力氣太大,卻是將她的手腕扼得通紅,帶動著她左臂上的傷口泛起刺痛。
她下意識吸了一口涼氣,像是喚回了少年的理智,他看著她疼到輕顫的手臂,連忙鬆開了手:“對不起,鼎鼎……”
宋鼎鼎能感受到他埋藏在心底的倉皇不安,如今的他便猶如驚弓之鳥,再經受不起一絲波瀾。
可她不知道該怎樣安撫少年。
她隻能站著不動,輕拍著他的手臂,靜靜等待著少年的情緒平和下來。
約莫過了片刻,少年終於平靜下來,他抬起黑眸,鬆開了擁住她的另一隻手臂:“鼎鼎,你的手還疼嗎?”
宋鼎鼎搖頭:“不疼了。”
倒不是在安慰少年,她說的是實話,不知宋家夫婦在她傷口上塗抹了什麼,她醒來後,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和火辣辣的灼熱感。
隻有涼絲絲的感覺,像是敷了一層冰凍過的蘆薈膠,若不是手臂上包紮著紗布,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受傷的事情。
宋鼎鼎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從儲物戒中,取出了黎枝的雙刃短劍,遞到少年眼前:“這兩日,海島上或許會有動亂,這把短劍給你防身……”
她話音未落,少年已是接過了短劍,漆黑的眼眸中亮起了一簇光:“這是……給我的?”
宋鼎鼎愣了一下。
她說的這個‘給’是指暫時借給少年用來防身,但顯然他好像理解錯了她的意思,認為她準備把這把短劍送給他。
倒不是她小氣,不願意送給他,主要是這把短劍的主人並不是她,而是黎枝。
她的唇瓣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對上他期盼的視線,她終究是沒能說出口。
宋鼎鼎抿了抿唇。
罷了,她暫時也離不開這裡,更沒辦法將短劍歸還給黎枝。
如今當務之急,是救出少年,改變過去,阻止未來會發生的慘劇。
宋鼎鼎遲疑著,頷首:“給你的。”
少年將雙刃彎月狀的短劍放在指尖,寒玉似的臉龐上,添了一抹清淺的笑意:“鼎鼎,這把短劍叫什麼?”
她怔了怔,顯然沒想到少年會問這個問題。
似乎所有佩劍都有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勾越劍,軒轅劍,驚鯢劍……修仙界劍宗裡的劍修,更是會為自己的長劍,求一個寓意吉祥的劍名。
這是黎枝用來雕刻木頭的短劍,也是宋家嫡係隨身佩戴,象征著宋家嫡係身份的彎月劍。
雖然她不清楚黎枝是從何處得到了這把短劍,但黎枝好像並沒有給這把雙刃短劍起名。
宋鼎鼎看著少年掌心裡的短劍,沉思片刻:“叫慈悲如何?”
他低聲喃呢道:“慈悲?”
她點點頭:“我相信你,長大後肯定會成為萬人敬仰的救世主,比太子淵更讓人欽佩、敬重。”
少年聽聞此言,下意識垂眸看向了拴住自己雙腳的鐐銬和鐵鏈。
他可以嗎?
可以成為比傳聞中的天族太子裴淵更優秀,更受敬仰的人嗎?
宋鼎鼎將他沉默的模樣看在眼裡,胸口微微有些堵悶,她目光堅定,一字一頓道:“大哥哥,以後我會保護好你。”
“你再等一等,待到中秋那日,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
翠竹已經死了,龍族公主再難成大器,天君在天族忙的手慌腳亂,海島上又出了這種岔子,定是顧全不了大局。
她不會再讓少年受到傷害,她一定會阻止他被剜心的結局。
宋鼎鼎離開了。
她還得回去找龍族公主複命,不然翠竹突然消失,怕是會讓龍族公主起疑。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明明這般纖弱瘦小,卻又如此堅定不移,令少年微微失神。
上一次,她不辭而彆前,也曾這樣悉心叮囑過他什麼。
少年有些不安,卻也不想在她麵前露出膽怯的申請,他偏過眼眸,眸光落在指尖帶著溫度的雙刃短劍上,輕輕喃呢道:“慈悲……”
宋鼎鼎走之前,再次確定過翠竹的脈搏和生命體征全部消失後,將翠竹掩藏在了酒壇之間的狹角中。
她拖著赤離君的屍體,勉強走到地窖的暗道外,但他實在太過健壯魁梧。
若是讓她拖著屍體,避人耳目躲過龍宮的兵將,再扔進海島下,實在有些困難。
宋鼎鼎想了想,還是沒有逞強,她掏出玉簡聯絡了宋家夫婦:“勞煩夫人來一趟地窖。”
宋家夫人應了一聲,玉簡那邊隱約傳來呼嘯的風聲,幾乎是朝著地窖的方向狂奔。
宋家夫婦兩人很快趕到了暗道內,宋鼎鼎將赤離君和翠竹的事情一筆帶過,簡單交代了一番自己的計劃。
“翠竹已死,我會跟天君夫人說翠竹為了避避風頭,暫時躲了起來。”
“你們隻需要將這人的屍體扔進海裡,而後配合我演一出戲,待到天君與他夫人離間,再裡應外合救出地窖裡的大哥哥。”
宋鼎鼎說的簡單,但宋家夫婦知道,她在背後定是付出了不知多少努力,才將計劃變得有了頭緒。
為了博得龍族公主和翠竹的信任,她能忍痛割肉。再說那赤離君和翠竹的死,以翠竹狡猾的性子,她言行舉止稍有差池,便會讓翠竹逮到把柄。
她能受得住翠竹無數次的試探,還能果決地在該出手時便毫不猶豫地出手,冒著可能被反殺的風險對翠竹發起了攻擊。
這份勇敢、果斷和智慧,連他們都望塵莫及。
“謝謝你……”宋家家主由心而發,看著宋鼎鼎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龐,心底有些酸澀:“我們什麼都沒能幫到你,卻讓你一個小姑娘,為我們宋家出生入死。”
宋鼎鼎搖頭:“我隻是想阻止這場悲劇。”
一切悲劇的起源,都是從天君心底的邪惡開始,她希望她可以阻止悲劇的釀成,讓她所認識的每個人,都能有一個溫暖幸福的好結局。
她記得她剛剛穿書過來的時候,係統是這樣介紹它自己——百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
她當時以為係統在跟她開玩笑,現在想想,她所經曆過得一切,似乎都是因果循環。
或許,係統選定她,並讓她來到這書中的世界,就是想讓她改變這本書悲慘的結局?
宋鼎鼎這般想著,跟宋家家主要了一隻記音鶴,以及可以聯係到天君的玉簡。
她踏上長劍,從暗道裡禦劍飛了出來。
宋鼎鼎身上的血腥味很濃重,但她並不準備回房間沐浴更衣,直接去了龍族公主的院子外。
連同赤離君一起被派下來看守龍族公主的男人,方才還在裝睡,此刻卻已是不知了去向。
顯然龍族公主並不知道另一人離開了院子外,她一直守在院子裡來回踱步,在院外看到宋鼎鼎的身影後,立刻疾步走了過來。
龍族公主朝著她身後看了看,踮著腳左顧右盼:“翠竹呢?”
宋鼎鼎麵不改色道:“我跟翠竹一起將赤離君的屍體扔下了海。但翠竹覺得這樣不夠穩妥,擔心天君會懷疑她,屆時牽連了夫人,便暫時躲了起來,讓我過來跟夫人說上一聲。”
若是她說翠竹害怕擔責而逃跑,龍族公主定然不相信她的話,但她說翠竹害怕牽連龍族公主,所以躲起來避避風頭,龍族公主不光不會懷疑,還會對她的話深信不疑。
宋鼎鼎經過這幾次見麵,觀察出了翠竹對待龍族公主不一樣的情感。
她不知道龍族公主有沒有察覺到翠竹的異樣,又或者龍族公主隻將這種獨特的感情當做了姐妹情深。
但不管怎樣,她看出龍族公主十分信任,並且深深依賴著翠竹。
在龍族公主眼裡,任何人背叛她,翠竹都不會這麼做,所以宋鼎鼎選擇用這種理由來掩飾翠竹的消失。
果不其然,猶如宋鼎鼎所想得那般,龍族公主並沒有懷疑,隱約中似乎還鬆了口氣。
宋鼎鼎沒有給龍族公主思考的時間,她緊接著問道:“夫人將赤離君的屍體扔下海島,萬一屍體被海水衝了上來,被天君發現了怎麼辦?”
開口之前,她掩在衣袖中的指尖,不動聲色地按住記音鶴的鳥喙,開始錄音。
龍族公主未曾所想,隔著結界都感受到了宋鼎鼎身上的血腥味,她以為宋鼎鼎是跟翠竹一起處理屍體,才會沾染上血的氣息。
見宋鼎鼎這麼問,自當是宋鼎鼎害怕拋屍的事情露餡,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赤離君嗜酒如命,就算失蹤多日,天君也不會在意,隻當是他喝醉了酒,又不知去了哪裡。”
宋鼎鼎麵露擔憂之色:“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龍族公主冷哼一聲:“若是被發現,那便是他自己喝醉了酒,失足跌下海島,與我何關?”
她繼續問道:“夫人不怕被天君遷怒?”
“他敢?!真當我西海龍宮是吃素的,他若是敢碰我分毫,我必定讓他付出代價!”
宋鼎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抬手按下記音鶴的鳥喙停止錄音:“既然如此,那我便安心了。”
她轉身要走,卻被龍族公主叫住:“書信的事,翠竹怎麼安排的?”
宋鼎鼎愣了一下,想起龍族公主的原計劃中,是想要以家主之位,引誘她往宋家家主身上藏一封信。
那封書信,無非是想要往宋家夫婦身上潑臟水,汙蔑構陷他們想要背叛天君。
但她覺得以翠竹小心謹慎的性格,不一定會將所有希望都放在她身上,便以為這計劃會不了了之。
倒是沒想到,龍族公主這般執著,剛經曆過殺害天君親信赤離君的事情,此刻還不忘要報複宋家夫婦。
“我急著趕過來跟夫人報信,倒是沒有仔細聽翠竹說了什麼。不過既然夫人已經安排好了此事,想必翠竹定會將此事安排妥當。”
宋鼎鼎為求穩妥,跟龍族公主打了個太極,答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龍族公主似乎覺得她說的話有道理,便沒再追問下去,招了招手,示意宋鼎鼎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