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鼎鼎微澀的嗓音,像是一道驚天作響的雷聲,驟然炸開在耳邊。
往日不堪回首的記憶,倏忽湧進腦海中,那些好的,壞的,他所惦念著的,憎恨著的,一幕幕閃過眼前。
就如同宋鼎鼎所說,裴名怨她前後不一,恨她忘記過去。
他曾以為她不辭而彆,致使他撞破天君與龍族公主的對話,被他們打斷腿骨,囚進地窖。
他曾以為她無故失蹤三年,期間他被關在地窖裡,她從未露過一次麵,是因為她早已經將他忘記。
他曾以為她突然回來見他,幫他正骨包紮,為他烹煮藥膳,送他梧桐和慈悲,甚至在他麵前割下自己的肉,都是為了博取他的信任。
因為裴名親眼所見,宋鼎鼎在宋家花園是如何冷眼旁觀,猶如陌路人一般,尖銳著喊道——抓住他,他就是裴名!
在他眼中,那般對他來說痛不欲生的過去,對她來說,卻顯得如此不值一提,即便慈悲送到她手裡,也仍舊喚不醒她分毫的記憶。
裴名憎她,厭她,對她心灰意冷。
可直到此刻,他卻才知曉,她並非是遺忘了過去,而是這段過去,在她記憶中,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她不是他記憶中冷漠無情的宋家嫡女,她更不是為愛瘋魔,誣陷他私通魔域的宋師姐,她是宋鼎鼎,來自異世的一縷魂魄。
她曾為了救下陌不相識的他,割過肉,殺過人,單槍匹馬背著他的屍體闖進了有去無回的神仙府。
而他卻被‘親眼所見’的真相蒙騙了雙眼,利用她,傷害她,奪她清白,毀她聲譽,不擇手段愛上她,隻為將她獻祭。
如今真相大白,宋鼎鼎卻不給他贖罪的機會,她要走了,甚至恨他恨到連軀殼都要銷毀掉,再也不給他留下一絲念想。
灼熱的風迎麵而上,熔岩中沸騰的熔漿,咕嚕嚕冒著泡,她藕荷色的裙擺搖曳在風中,眸中滾落出的淚水,晶瑩剔透,隻頃刻間便消失在滾燙的空氣中。
被燒得通紅的天空,驟然狂風大作,烏雲在轉瞬間密布,不給人一點反應的時間,便有傾盆大雨斜斜落下。
轟鳴聲接憧而至,陰沉的天空像是要崩塌下來,他縱身一躍,在窮途末路中尋找著他生命裡最後的光亮。
裴名伸出手去,隻離她墜落的身體一寸之遠,他聽見她被風吹散的嗓音:“係統,我要回家……”
她臉上帶著笑,如此從容,張揚的青絲肆意在空中飛舞著,哭紅的鼻尖泛著一絲酸澀。
她要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她的魂魄,猶如抽絲剝繭一般,絲絲縷縷從體內抽離,瑩潤涼澤的光縈繞著她的周身。
裴名看著眼前近在遲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女子,近乎歇斯底裡的嘶吼,在滾燙又冰冷的雨水中回蕩:“宋鼎鼎,我不許你走——”
原來拉扯開來的魂魄,仿佛遭受到重重一擊,被強行塞回了軀殼裡,肩胛骨上傳來詭異的灼痛感,透過皮層滲進血液,像是被點燃的煙花,迅速朝著心臟傳去。
她心底隱約察覺到不妙,冰冷的機械聲,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響起:“警報!警報!”
“請宿主與裴名解除契約,否則,宿主將無法離開宿體!”
那鳴笛聲,在她腦海中炸開,此時此刻,宋鼎鼎終於知道她背後的狗屁印記,是做什麼用處的了。
她早就聽聞過神仙府的契約約束力很強,卻沒想到,竟然強到連係統都無法與之抗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