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聽人說’,讓宋鼎鼎挑起眉梢,看向裴淵。
知道情蠱之事的人,一共就沒有幾個,裴淵是從何處聽人說了裴名服用情蠱的事情?
裴淵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那位白姑娘昨日喝多了酒。”
他隻解釋了這一句,她便已經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白琦的酒量不錯,但耐不住她想借酒消愁,她必定是喝了不少酒,才將自己灌醉了。
醉酒後的她,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怕是到了裴淵這裡,將裴淵當做了發泄用的樹洞。
“你想說什麼,不如直說。”她看著他蒼白無色的臉龐,緩緩道:“拐彎抹角,不像是天族戰神的作風。”
“弟妹說笑了,戰神不敢當。”
裴淵懶散地依靠在樹枝上,晃蕩著兩條腿:“我雖不知弟妹為何尋死,但想必是和這情蠱有關。兩人一同成親,便要情投意合,你若真是不情願,我可以幫你離開。”
聽聞這話,宋鼎鼎卻是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離開?你自己都離開不了,怎麼能幫我離開?”
“更何況……”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裴淵打斷:“更何況,你本不屬於這裡?”
宋鼎鼎嘴角自嘲的笑容漸漸凝固,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僵硬:“你怎麼知道?”
“掐指一算?”許是見她臉色不大好看,裴淵收斂了麵上的玩笑之色:“其實,是我聽到了你跟小裴說的話。”
“雖然當時沒有聽懂,但這兩日我細細琢磨之後,便大概理解了你的意思。”
“倘若你跳火山並不是為了尋死,而是為了離開這裡。”裴淵抬起眼睛,看向她:“可最後你卻沒有離開,這說明你是因為什麼被束縛在這裡。”
“除了神仙府的契約,我再也想不到其他能留住你的東西。”
見宋鼎鼎並沒有反駁,裴淵笑著說道:“兩個不相愛的人結合在一起,總歸是痛苦的。我並不隻是幫你,我也是在幫裴名。”
“如果你想通了可以隨時來找我,我或許有辦法幫你解除神仙府的契約。”
他說話時麵上帶著笑意,眸中隱約帶著些散漫,但說話的語氣卻是如此認真。
宋鼎鼎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視線,邁步離開了。
她看不懂裴名,更看不懂裴淵。
裴淵是天族太子,自出生那日,便承載著上天給他的恩澤,以及天族對他的期望。
他溫潤如玉,氣定神閒,即便身陷囹圄,也依舊像是翩翩公子,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讓人不由自主的去相信他的話。
他是正人君子,和天君不同,和龍族公主不同,也和翠竹不一樣。
麵對裴名的逼問,他原本可以裝傻充愣,又或者想辦法拖延時間,等到天族的人趕到來救他。
再不濟,就算他跟裴名硬拚,兩人也不一定誰贏誰輸。
可裴淵在知道自己的心臟是裴名的時候,他沒有選擇逃避,也沒有選擇推卸責任。
他對裴名說──快!帶我走!倘若我的心臟真是你的,我定會將心臟還給你。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宋鼎鼎並不討厭裴淵。
再加上他跳火山時,裴淵曾救過他們,她心中對他還有些感激之情。
可這並不代表,宋鼎鼎相信他的話。
最起碼就現在看來,裴名和裴淵還是敵對的,即便怨恨裴名,她也不想成為裴淵手中傷害裴名的刀。
這樣想著,宋鼎鼎加快了步伐。
此時正是深夜,神仙府中死寂如墳。
她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隻是憋著一口氣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
直到她在不知不覺中,走出了神仙府。
宋鼎鼎是被雨澤獸的呼嚕聲,喚回了思緒,她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不由想起了白綺的叮囑。
她並不是第一次見雨澤獸,可讓她記憶最深刻的,並不是通過吞龍珠穿回過去,背著裴名的屍體走進神仙府的那一次。
而是,她昏睡時做的那個夢。
在夢裡,她被人稱為司雨神,她每日都要去觀星台上,用降雨令去布置人間一年的降雨。
而每到這時,身旁便會有雨澤獸在觀星台上,蜷著龐然的身體,趴在她腳下陪伴著她。
即便那隻是一個夢,卻又顯得如此真實,甚至真實到,她已經分辨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夢境,哪個才是現實。
宋鼎鼎站在神仙府門外,安靜地看著已經熟睡的雨澤獸。
她想起白綺之前與她叮囑的,道是雨澤獸在司雨神觸犯天條後,也被隨之貶下了凡間。
而後,雨澤獸就被神仙府的第一任府主所收留。
它在此不知等待了多少年,看著日月輪回,滄海桑田,卻也遲遲等不來它的主人。
不知為何,宋鼎鼎並不害怕雨澤獸,初次見麵時不怕,現在更是不懼。
她知道,她應該把白綺的叮囑放在心上。可看著沉睡的雨澤獸,她竟是鬼使神差地向前走了兩步。
雨澤獸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存在,它倏忽睜開蛇瞳,那猶如蛇皮般花哨的瞳孔,在滿是粘液的眼眶中轉了轉。
宋鼎鼎被嚇了一跳,卻並未往後退縮,她的視線和雨澤獸對上,一人一獸,遙遙相望。
雨澤獸隻看了她一眼,便開始搖動起了巨大的尾巴,它擺動的幅度極大,揚起了一地的浮塵,打的啪啪作響。
那塵土飛揚在空中,猶如一層薄薄的雲煙,嗆得宋鼎鼎直咳嗽。
許是察覺到她的不適,雨澤獸停住了搖動尾巴的動作,它俯下身子,將腦袋輕輕向前移動,似乎是想讓宋鼎鼎摸一摸它。
即便它趴在地上,那龐然巨物一般的腦袋,也足有兩三米高。
宋鼎鼎看著它眼巴巴的表情,好像是等待著主人撫摸的大狗,她遲疑著,向它伸出了手。
可他的手還沒碰到雨澤獸的腦袋,身後便傳來一聲嗬斥。
“哪兒來的黃毛丫頭,竟敢靠近雨澤獸,莫非不想要命了嗎?”
他的聲音低沉,驚得雨澤獸突然坐起身來,喉間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危險,像是在警戒著什麼。
宋鼎鼎沒被雨澤獸嚇到,卻是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
她收回懸在半空的手臂,轉過身,循著那聲源看去。
麵前的男人大概有七尺高,長發一絲不苟的綰進金冠中,穿一身玄色道袍,瘦瘦巴巴,神態卻極好,不顯一絲病色。
眼前這男人,正是神仙府的前任府主,白綺的父親白洲。
宋鼎鼎不久前剛剛見過他,這麼多年過去他也並沒有什麼變化,隻是換上了道袍,眉眼間多了兩分滄桑。
聽聞,白洲在卸任神仙府府主一職後,便去開了一個道觀,平日極少回神仙府走動。
想必這次回來,也是因裴名換心之事。
許是因為宋鼎鼎用金手指微調了五官,宋鼎鼎認出了他,但他卻沒有認出她來。
隻是覺得看著她麵生,不應該出現在神仙府,由此判斷出,她便是裴名服下情蠱後,所執著於的那個女子。
“若是想要尋死,也不要拖累了雨澤獸。”白洲聽說了她跳火山的事,此刻見她靠近雨澤獸,便以為她要繼續尋死。
他沒好氣道:“你若想死的乾乾淨淨,便趁著裴名現在換血的功夫,一頭撞死在牆上。不過你想好了,這次可沒人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