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她對裴名說過的那句我愛你,她的嗓音戛然而止。
宋鼎鼎對裴名的感情很複雜。
在知道真相之前,她有多在乎他。在知道真相後,她便有多厭惡他,痛恨他。
特彆是在親耳聽到裴名愛上她,隻是因為情蠱而已時,她無時無刻不在強迫自己,忘掉之前對裴名的感情。
她也想要快刀斬亂麻的斬斷這段感情,灑脫的離開這裡。
可裴名不放過她,就像他從不放過自己一般。
看著那樣癲狂的裴名,甚至在某一刻,她報複似的想,倘若自己死在裴名眼前,他會不會因為情蠱的作怪而發瘋。
然而,想歸想,宋鼎鼎到底是沒那個膽子,去親手結束自己的性命。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解開情蠱,讓裴名給自己一個痛快。
哪怕是死在他手裡,她也不願意像一隻金絲雀一般,被他囚禁在身邊折磨一生。
宋鼎鼎垂下眸子,睫毛輕顫了兩下:“我後來又按照你說的,在他情動時,咬破嘴唇,將血渡進了他的嘴裡。”
聽聞此言,白綺的眉頭越皺越緊:“若是如此,那裴名的情況應該解開了才對。除非……”
她欲言又止的看向宋鼎鼎,遲疑著,緩緩說道:“裴名原本就喜歡你。”
雖然這話聽起來可笑,可白綺除了這個答案,卻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見宋鼎鼎沉默,白綺繼續說了下去:“我也是第一次煉製情蠱,雖是按照父親的方子來做,卻難保哪裡出現差錯。”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情蠱本就沒有效果,他愛你也並非是因為情蠱……”
宋鼎鼎倏忽抬起頭來,打斷她的話:“他愛我,所以利用我,欺騙我。”
“他愛我,所以取走我的血,煉製情蠱,事後又抹除我的記憶,隻為能愛上我,好將我獻祭給火山守護神。”
“白綺,一開始接近他,是我的錯。可我從未傷害過他,你更不知道,我為他都做過什麼。”
她是一個連打針都怕疼的人,卻為了能獲得翠竹和龍族公主的信任,忍著劇痛,眼也不眨地剜下自己手臂上的血肉。
她在法製社會生活了二十多年,莫要說是傷人,她甚至從來沒有跟彆人打過架。
可她為了救出被囚的裴名,違背了自己的內心,朝著翠竹揮出了一劍劍致命之刃。
即便翠竹並沒有死,但當時,她確實是生出了殺人的心,那一劍一劍,也都是實打實的紮在了翠竹的身上。
就算她曾經為了回家利用過裴名,欺騙過裴名,她後來也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該有的代價。
那裴名呢,他都付出了什麼代價?
宋鼎鼎心中煩躁,麵上儘量壓抑著情緒,推開白綺的手:“倘若解不開情蠱,那我再想其他的辦法就是了。”
白綺知道她心情不好,便也沒再多說,她端著參湯,在床榻旁停留了片刻:“你氣色不大好,是不是餓了,我叫廚子做些飯菜來。”
她原本就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隨口轉移的話題。
見宋鼎鼎依舊沉默,白綺猶豫了一下,端著手中的參湯碗,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她還沒走出兩步,卻聽見背後傳來嘶啞的聲音:“如何才能毀掉神仙府的契約?”
白綺愣了愣,隨之搖頭:“契約乃神力所束縛,無解。”
白綺在宋鼎鼎昏睡時,曾查看過她背後的契約圖案。
那蝴蝶乃是最高等級的契約,約束力極為可怕。說句難聽的,就算宋鼎鼎死了,那契約也會束縛住她的靈魂,讓她做鬼都難安。
除非,她魂飛魄散。又或者,裴名自己願意解除他們之間的契約。
前者是魚死網破,而後者,更是比登天還難。
白綺怕她想不開,想要再勸上兩句,可宋鼎鼎卻不願意再多說:“幫我把門帶上。”
這一句話,已是對她下了逐客令。
白綺的唇瓣蠕動了兩下,想要說什麼,卻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白綺總覺得是情蠱出了什麼問題,但宋鼎鼎根本就不願意相信裴名愛她。
再繼續多說,也隻是徒增煩惱,讓她更加厭煩裴名罷了。
這般想著,白綺歎了口氣,緩步離開了房間,將房門給她帶了上。
在寢殿裡隻剩下宋鼎鼎一人後,死寂般的沉默,卷著巨浪般洶湧澎湃的情緒,像是要將她吞沒。
從開始穿書到這裡,她便一直提心吊膽,這一路從秘境走來,她不知經曆過多少次生死險境。
回家的念頭,像是掩埋在她心底最後的希望,支撐她堅持到現在。
她曾為了愛,而放棄回家的機會,選擇留在裴名身邊。
可當愛情成了一場笑話,唯一能讓她繼續堅持下去的,也隻有曾經想要回家的念頭。
仿佛隻要離開裴名,離開這虛幻的地方,回到她所熟悉的環境中,這一切就會成為一場夢。
是夢便會有醒的那一天,她也會成為原來熟悉的自己。
但裴名卻不給她夢醒的機會。
他已經將她逼到了絕境。
宋鼎鼎神色微滯,蜷縮在床榻上,雙臂環著腿,孤身一人,從天黑坐到了天亮。
當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時,她恍然回過神來,緩緩從床上爬下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打開了寢殿的房門。
寢殿兩側,不知何時多了兩個女子,兩人原本打著瞌睡,聽見房門被推動的聲音,突然被驚醒。
其中一個女子年長些,她看見宋鼎鼎走出來,上前微微俯身:“見過夫人,府主讓我們二人往後貼身伺候您。”
年幼些的那女子,也弓著身子道:“府主將成婚的日子又提前了兩日,晌午後便會有人來為您試嫁衣。”
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小,但宋鼎鼎卻沒有聽見她們說話似的。
她漫無目的的向前走著,像是想得到一絲新鮮的空氣,讓自己重新活過來。
兩個女子對視一眼,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們知道府主很看重這位還沒過門的新婚夫人。
若是直接攔下她,也不合適,可若是不攔,萬一她出現什麼閃失,她們也是擔罪不起。
還是年長些的女子下了決定,她咬了咬牙,對著身側的同伴道:“你去找府主,我跟著她。”
說罷,她便急忙跟上了宋鼎鼎的步伐。
也不知是誰傳開了,這位沒過門的夫人像是前任府主的夫人一般,也是被強迫而來的。
聽聞還跳過火山,想要尋死。
女子以為宋鼎鼎還想尋死,怕是會離開神仙府,朝著那雨澤獸而去。
但意想不到的是,她並沒有想要離開神仙府的意思,而是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直直的走去。
她眼神迷茫,卻又堅定。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停住了腳,抬起頭來,朝著天上望去:“我該怎麼做,才能解除契約?”
鐵鏈摩擦後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在黎明之時聽起來這般刺耳。
裴淵依舊坐在樹上,麵色蒼白,笑容懶洋洋的看著她:“早上好啊,弟妹。”
他似乎並不著急回答她的問題,宋鼎鼎卻沒有心思與他寒暄,機械一般的重複道:“怎麼做?”
裴淵見她好像受了什麼刺激似的,斂住麵上的玩味兒,正色道:“這神仙府的契約束縛力極強,除非他親口解開契約,否則彆無他法。”
“不過……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一試。”
宋鼎鼎直勾勾看著他:“什麼辦法?”
“倘若你真的來自異世,魂魄隻是暫時寄於這宿體之上。那隻需要用混元鼎,將你的魂魄抽離宿體,營造出宿體死亡的假象迷惑裴名。”
“下葬那日,著人去勸裴名解除契約,因為隻有解除契約後的魂魄才能入輪回,重新投胎做人。”
“相信裴名這般在乎你,他定是不會讓你投不了胎,做不了人。隻要他願意解除契約,你便立即回到宿體,按照你來時的方法,回去便是了。”
裴淵說的複雜,宋鼎鼎卻理解了他的意思。
說白了,便是讓她靈魂出竅,佯裝假死。
倘若不解開神仙府的契約,她的魂魄也不會得到安息,更不能進地府投胎轉世。
屆時,擺在裴名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
要麼,她受契約束縛,生生世世不入輪回。
要麼,他親手解開契約,讓她的魂魄好好‘安息’。
若是他選擇後者,她便可以在契約解除後,通過係統離開這裡。
裴淵便是想讓她賭,賭她在裴名心裡到底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