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個鼎(1 / 2)

白洲往日時常將這話掛在嘴邊——往往越親近的人,傷你越深。

因為太過了解,他才知道往你哪裡捅刀子最疼。

白洲在從秀姐嘴中得知宋鼎鼎身亡後,便設計了一出借刀殺人,栽贓嫁禍的把戲。

秀姐中了他的蠱,卻死在了裴名身邊。

她是神仙府中的老人,平日樂善好施,府中之人上上下下,多少都曾受過她的恩澤或幫助。

裴名甚至還未走出神仙府的大門,已是被聽聞秀姐死訊的門人堵了住。

來人約莫有幾十人,他們有男有女,來勢洶洶,麵上大多帶著悲慟與憤怒。

裴名像是沒有看到他們臉上的神情,垂著眸,嗓音微澀,聽不出一絲溫度:“讓開。”

明明聲音毫無起伏,卻令堵住府門的眾人,心中皆是一顫。

來人並非都是為秀姐討公道的,更多的人隻是圍觀看戲,哪怕心中憤慨,迫於身上的契約,也不敢做出什麼來。

大約是抱著法不責眾的心態來湊熱鬨,此時裴名隻是不輕不重的,從齒間輕吐出兩個字,便已是喝退了大部分的人。

隻餘下五人,寸步不動。

他們是秀姐從各處撿回來的孤兒,與秀姐並無一絲血緣關係,但秀姐於他們而言,猶如再生父母。

神仙府的門人,每人都與府主有著最深的羈絆,若是叛離,便會遭到契約反噬,經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風吹過他們嶄白的衣角,為首那少年,眸中清晰映出堅毅的神情,那是少年視死如歸的決心。

“秀姐是你殺的?”

聽到少年顫抖的聲音,裴名皺了皺眉,卻什麼也沒說,似乎並沒有心情多解釋一句。

此時此刻,他眼中隻有宋鼎鼎。

“讓開。”他又機械似的重複了一遍,這次語氣多了幾分不耐與狠戾。

少年見遲遲等不來答複,便知自己是在浪費時間——有雨澤獸守著,外人進不來神仙府。整個神仙府內,也隻有裴名如此心狠手辣,殺害秀姐。

他眉骨微動,腳下如風如影,動作迅速到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步伐,衣袖隨風而動,將藏於袖間的丁字棍揮甩了出來。

這丁字棍猶如‘丁’字,掌心握住豎棍,橫棍長至小臂,經過改良後,將橫棍前頭改成尖銳的刺刀,殺傷力增了數倍,也被人叫做丁字刃。

神仙府內無閒人,少年手臂端的極穩,一出手便是儘了全力,而他身後四人,也都在他揮出丁字刃後,從不同方向朝著裴名包抄而上。

他們為秀姐報仇的決心堅不可摧,哪怕明知背叛裴名,接下來等著他們的便是必死之路,也無一人退縮。

他們都使出了全力,毫無保留,隻求在觸發契約前,將裴名殺了雪恨。

裴名抬首,眼尾微微下勾,視線落在了少年身上,暈開泠紅的眸底,添了些不知是什麼的情緒。

像是憐憫,像是嗤笑,仿佛在看一隻不自量力的螻蟻。

他不躲不避,直直迎上那少年手中帶著滿腔憤怒與殺意的丁字刃。

刀刃鋒利,在月光的反射下,清晰映出了他沾了血的銀色細發,半邊臉側藏在光影中,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下一瞬,刃上染血,隻聽見‘嘭’的一聲輕響,身著白衣的少年,混著血塊四分五裂的飛了出去。

——他竟是紋絲未動,便令那少年手中的丁字刃回旋而去,隻頃刻間,少年已是自食其果,喪命在了自己的兵器下,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而其他攻來的四人,則被他身上散發出的煞炁所傷,狼狽的重重摔在地上,捂著胸前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

這一幕,震懾了所有門人。

世人無一不知道,裴名過去一人屠魔域十城,殺魔域女帝,滅門醫修世族宋家的暴虐事跡。

然而世人不知,裴名除卻那兩件轟動六界的作為,極少在人前動手傷人。

繼任神仙府府主後,更是從未處置過府中的門人,哪怕門人犯了錯,或是沒有完成任務,他也一向不聞不問。

門人雖礙著他嗜血的名聲,見他如避蛇蠍,卻不得不承認,他是曆任府主中脾性最好的。

久而久之,倒是讓他們忘卻了裴名手刃親生母親,又曾在魔域屠城的事情。

這是裴名第一次在他們麵前處置門人,手段狠辣,毫不留情,勾的眾人將那段血腥又重新回憶了起來。

看著那少年死無全屍的淒慘模樣,原本擋著路,念著法不責眾的門人,心頭皆是一顫,而後隨之襲來的恐懼,令他們急忙躲開了路。

狼狽摔在四處的幾人,因弑主背棄契約,那契約的效力顯現出來——幾人蜷著身體,麵目猙獰可怖,由頸間向上蜿蜒的青筋凸起,慘叫聲交疊響起,為深白的月光添了幾分陰冷。

“畜生,你不得好死……”其中一人,瞪著灌滿鮮血的眼眸,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間一字一頓的擠出一句咒罵:“像你這樣的人,怎配擁有愛?即便我不入輪回,魂飛魄散,也要詛你孤身至死,永失摯愛……”

麵對那人不堪入耳的謾罵,裴名恍若未聞,可聽見那人的詛咒,他眸光微爍,緩緩抬起了漆黑的眼。

掌心收緊,下意識擁住了她冰冷的屍體。

孤身至死……永失摯愛?

裴名看著宋鼎鼎的屍體,神色恍惚一瞬。

這是宋鼎鼎對他的報複嗎?

因為他誤會她,利用她,對她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所以她拚儘全力的逃離他,在退無可退後,選擇用這種方式懲罰他。

他唇畔勾起半分弧度,像是自嘲,微微苦澀。半闔的眼眸輕抬,朝著詛咒他的那人瞥去,不等他動手,那人已是承受不住契約的折磨,拔劍自刎,了斷了自己。

裴名抿住唇,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府門,聽著餘下三人痛苦的低吟,心中油然生出一絲悲涼。

他這人,生來遭人厭棄。

親生母親將他當做交易籌碼,親生父親將他當做器官容器,繼母待她極好,卻是為了煉化他體內的煞氣,讓他的心臟更好地適應裴淵的身體。

哪怕是秀姐,都有人甘願為之奔赴黃泉而無懼,可放眼這萬千世間,卻無一人願為他付出半分真心。

而唯一曾真誠待過他的女子,也因過往的誤會,被他一步步親手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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