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秘密(1 / 2)

寵文女主重生後 一礫沙 15052 字 7個月前

上輩子初見,安嵐是侯府裡受儘寵愛的嫡小姐, 妝花褙子錦緞裙, 赤金瑪瑙珠在手腕繞成一圈, 周身都透著華貴。

這輩子初見, 安嵐剛去了趟農莊, 隨意穿了套淡紫對襟襦裙,薄底軟靴不小心踩進泥地,連帶著褲腿都沾上道看的黃漬,她嫌麻煩不愛戴太多首飾, 想著是來見李儋元,隻淡淡掃了眉, 敷了層薄粉。誰知造化弄人, 偏偏在她打扮最隨意邋遢時, 遇上了她最想遇見那人。

安嵐緊張地出了滿身汗,突然開始後悔, 自己就該聽李儋元的,好好呆在那房裡彆亂跑, 待會兒豫王出來見她這副模樣, 隻怕會把她當作不知哪兒來的邋遢村婦,連彆苑裡的丫鬟打扮都比她要端莊周正。

這時, 房裡的說話聲越來越近, 她幾乎能聽見門閂被撥動的聲音, 一顆心快提上嗓子眼, 想象那人該是如何俊逸倜儻, 再低頭瞥了眼褲腳上的汙漬,一咬牙,轉身就跑……

老天既然安排他們兩年後在慈安寺相見,就是冥冥中在給她指引。也許因為今日這麼糟糕匆忙的初見,她和豫王之間的緣分也會歪向自己無法預見的方向。

她如今已足夠堅強,可和豫王曾經擁有的一切,是她前世僅存的美好記憶,她不敢冒險去毀掉它。

可她剛提著裙裾跑了兩步,迎麵一個小廝拎著桶水正好走過來,一見有人往這邊跑,腳底打了個滑,那桶水整個翻掉,潑得安嵐滿臉滿身都是。

那小廝認出安嵐,嚇得連聲道歉,安嵐一把捂住臉,很想現在腳底能出現個大坑,把自己全埋下去。可已經來不及了,李儋元正送豫王出門,兩人很快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當李儋元認出那個僵著背對著他們的人是誰,腳步慢下來,內心有種古怪的感覺在拉扯,正想叫豫王離開,可他已經走到安嵐身邊問:“剛才站在我們門外的人,是你嗎?”

安嵐正低著頭,努力想把自己收拾得不那麼難看,乍然聽見那個溫潤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站得那樣近,口中的熱氣都撲過來,氣息和語調全是她最熟悉的模樣,曾在無數個夜晚讓她安心沉溺。

安嵐的唇開始發抖,一顆心又酸又澀,也不知該不該轉身看他,可她很清楚,無論這聲音曾對她說過多少繾綣情話,這一次,他是在質問她。

這時,李儋元在旁輕哼一聲道:“她是我們府裡的粗使丫鬟,大概是仰慕皇叔您的風姿,特地守在這偷看。”

這話刻薄得毫無來由,不過好歹是為她解了圍,免除了細作的嫌疑。安嵐不敢抬頭,乾脆配合著偽裝羞怯,縮著脖子用掉落下發絲的遮住側臉,祈禱他不要看清自己的容貌。可濕透的外衣被風一吹,令她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噴嚏出來。

豫王笑了笑,找旁邊的隨從拿了張帕子遞過來道:“你身上都濕了,快擦擦吧。”

安嵐內心原本羞憤不已,可偷偷瞥見那張帕子,內心又升起些暖意,幸好,他還是她記憶裡那個如柏竹質潔的謙謙君子。

灰撲撲的帕子,被捏在漂亮纖長的手指間,飛揚著攪亂了安嵐的心,她正紅著臉想去接,李儋元卻突然上前一步,提前奪走那帕子揉在手心,冷冷道:“皇叔還是莫要亂施恩的好,免得這丫頭會癡心妄想。”安嵐被氣得忘了偽裝,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才想起,如此這般,自己半張臉都會被旁邊那人徹底看清。

四周的風聲仿佛靜止下來,安嵐伴著耳邊隆隆作響的心跳聲,胡亂地想著:他會帶著前世的記憶嗎,會認出自己嗎?還是,會如前世一般對她一見傾心?

可什麼也沒發生,豫王將手收回,衝李儋元說了句什麼就轉身離開,安嵐在驚疑間飛快瞥了眼他的臉,仍是她記憶中的龍鳳之姿,可那雙眼裡沒有半點溫度,深潭般的黑瞳裡,裝著隻有她才能看出的不屑和涼薄。

“他已經走了,你還要在這站多久?”

最後將她從混沌中喚醒的,是李儋元那由始至終都蘊著不渝的聲音,安嵐想起他方才那一係列舉動,頓時一陣氣惱,正偏過頭不想搭理他,肩上卻被裹上件溫暖的披風,那人的聲音冷冷硬硬響在耳邊::“進去換衣服,不然染上風寒我可不會分藥給你吃。”

安嵐轉頭看見李儋元失去常年裹著披風,臉被凍得煞白,滿肚子的火熄了一半,不想讓他陪著她再站在寒風裡,攏著披風邊往裡走著邊憤憤地問:“你為何……為何要在他麵前那樣說我?”

李儋元跟著她進了房,被暖融融的地麵烘烤著恢複了些元氣,懶懶靠在軟榻上,眯眼道:“那我該怎麼說?說你是他未來的王妃,今日特地來與他相見?”

安嵐走到隔壁的暖閣裡,換了身丫鬟的衣服出來,氣勢洶洶地瞪眼道:“我與他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應對,乾嘛把我說的像花癡一般?”

李儋元覺得這話硬生生把他隔成了個外人,胸口湧上團腥重的血氣,攪得喉間又澀又痛,他把揉在手心的帕子扔出去,語帶譏諷道:“行啊,你愛做王妃的夢,這張帕子就留著當定情之物好了。隻可惜我那皇叔,平日裡追著他的姑娘沒上百也有幾十,你以為他真的會把一個不知那處來的丫頭放在眼裡。”

安嵐抱膝蹲下,看著地上那團揉著皺巴巴的帕子,剛才盤桓在胸口的情緒儘數傾瀉而出,鼻子猛地一酸,竟掉下淚來。

那人是她成婚十餘年的夫君,無論是一顰一動,每一個表情,全是她熟悉了千百遍的模樣,可為什麼臨行前的那一瞥,又讓她覺得如此陌生。

所有困惑難解的變化,隻是因為她不再是錦衣華服的侯府小姐嗎?

李儋元正猛灌了口茶,壓下那股令他暈眩的不適,再抬頭時,發現小姑娘蜷著身體,直勾勾盯著那條帕子,眼淚啪嗒嗒在地上暈開。

他沒想到她會哭,全當是因為自己口不擇言的那些話,撐著桌沿站起,替她把帕子撿起來,悶聲道:“彆哭了,我是胡亂說的。皇叔平時不愛管這些閒事,他既然遞了這張帕子給你,說明也不是完全無視你。”

誰知安嵐哭得更凶,豫王向來有寬和仁厚之名,這種隨處可施的仁善她才不稀罕,她隻是害怕,藏在那個溫柔軀殼裡麵的人,還會是她熟悉的模樣嗎?

李儋元被她哭得手足無措,麵前單薄的雙肩抖得他心疼,想伸手去安撫,在空中停了一瞬,卻還是屈起手指收回。

安嵐自顧自地哭了一陣,突然發現身邊的呼吸聲越來越弱,猛地抬頭,竟看見李儋元按著胸口半跪著,臉頰到脖頸都染滿病態的潮紅,羽婕半搭著,似乎馬上要昏厥過去。

她嚇了一跳,連忙攙著他扶到軟榻上,又替他把衣衽拉鬆一些,焦急地問道:“怎麼了?我馬上叫他們送藥過來!”

誰知她剛想站起,手腕就被一隻冰涼的掌心握住,李儋元緊緊盯著他,啞聲道:“沒事……你不哭……我就沒事。”

安嵐心中一軟,抹了把臉上的淚,蹲在旁邊替他撫著胸口順氣,輕聲道:“我沒生你的氣。”

李儋元似乎長舒一口氣,然後遲疑了會兒,又道:“其實,你以前讓我幫你囑咐皇叔的事,我都替你說了,而且我告訴他,是我母妃娘家的一位表妹,因為仰慕他的學識,才托我帶這些話。”

安嵐仰頭問道:“真的嗎?那他怎麼說的?”

李儋元見她眼皮還帶著紅腫,可瞳仁裡瞬間盛滿了希冀的光,內心不知是何滋味,偏頭道:“他說很謝謝那位小姐的關心,也好奇你為何會知道他許多事,以後若有機會想親自見一見你。所以你放心,他心裡總是記得你的。”

他最後那句話說的極輕,卻在安嵐心中再度燃起團火:今日不過匆匆一瞥,也根本印證不了什麼事,也許能提前認識三皇子就是他們之間的緣分,既是有緣,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麼關係。

於是她決定把今天這插曲暫時埋進心底,待她及笄之後,總會有機會再遇見豫王,到那時就能試出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微翹起的唇角帶出甜美的梨渦,仿佛雨後綻出的荷花初蕊,可李儋元卻明白,他不是她心中的賞花人。

他深吸口氣,微閉了眼,逼自己繞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安嵐卻以為他還是難受,越發覺得擔心,替他在身後塞好一個軟枕,然後跑出去找蔣公公來替他喂補品。

李儋元睜開眼,看見她的裙裾在門沿處消失,沉著臉一揮手,不小心摔下了被豫王親自送來的白玉紙鎮。

雕成蛟龍狀的紙鎮摔得四分五裂,撒了一地的白玉石粉,仿佛日夜向前奔流的光陰,難以拚湊,絕不回頭。

安嵐在這光陰中長到十五歲,侯府派了人請她回去辦及笄禮,可她想起那些繁瑣的流程就頭疼,硬是留在莊子裡,隻想讓甄夫人他們陪她渡過這個重要的生辰。

甄夫人在莊子裡養得這幾年,褪去了做候夫人時的沉鬱壓抑,日日過得閒適而平和,豐腴的臉頰上時總著光彩,竟仿佛重回年輕時的嬌豔模樣。

她想著這日是女兒重要的成人禮,吩咐莊子裡全掛上紅燈籠,院子裡擺了果酒、禮桌,最簡單的儀式,隻讓讓傅嬤嬤在旁唱禮,她親自替為女兒添衣盤發,然後簪上一個雕了複雜紋樣的碧玉簪子。

如此便算禮成,安嵐飲了果酒,看著周圍這些伴她長大的人們,心中莫名滿足,摸了摸發髻,對甄夫人笑問道:“這簪子我怎麼從未見過?”

甄夫人握著她的手,語氣凝重道:“收好這簪子,過了及笄禮,你遲早要回侯府,記住,彆輕易讓外人見到這簪子。”

安嵐眨了眨眼,不太明白母親在說什麼,她在這住的好好的,為何要回侯府。可甄夫人卻沒繼續說下去,隻是愛憐地撫著她的額發道:“你今日已算真正成人,可有些事,還是越晚知道越好。”

安嵐被說得心緒紛亂,正想再追問,突然看見傅嬤嬤一臉緊張地跑過來,對著甄夫人耳邊說了些什麼。

甄夫人冷笑一聲,然後對安嵐道:“我臨時有些事要辦。對了,彆苑那邊送了東西過來,放在肖淮那裡了,你去找他拿。”

彆苑送來的及笄禮,是李儋元替她在關外各個藩國搜刮到的奇異香料,安嵐打開香盒一個個聞過去,嘴角笑容漸深。這裡麵的許多香料,前世在宮裡都算稀罕的,自己也是因著太後的緣故才能碰上一碰,也虧他能讓人找的到。

她讓瓊芝把這些香都仔細收好,轉頭時,發現肖淮的右手始終負在背後,頭垂得很低,似乎在猶豫什麼事。

想著他那隻受傷的手臂早就好全了,安嵐歪頭一笑道:“你有什麼東西要送我嗎?”

肖淮的臉上閃過一絲靦腆,把右手在她麵前攤開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我親手做的。”

骨節分明的手掌裡,托著一把木頭雕成的小匕首,小巧的刀柄被刻出一朵薔薇,安嵐看得眼前一亮,連忙接過來道:“這是你做的嗎,真漂亮,我很喜歡。”

肖淮見她歡喜的表情不似作假,低頭輕抬了下嘴角,他這禮物比起堆了滿桌的香料實在寒酸,隻想送給她防身用,幸好她還是喜歡的。

這時,安嵐握著那把的匕首抬頭道:“肖淮,我知道讓你一直呆在這莊子裡是太委屈你,不過你放心,你會是一隻關不住的雄鷹,現在暫時蟄伏,可遲早,你會有展翅疾飛,傲視群峰的那一天。”

肖淮很想說他從不覺得委屈,想了一會兒,微微躬身道:“無論在哪裡,肖淮會永遠追隨小姐。”

可安嵐搖了搖頭道:“我不想困住一隻鷹。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在侯府射果子,那年你才十歲,就已經能做到那樣的沉穩堅毅。你的誌向,也絕不止是跟在我身邊吧。”

肖淮喉中莫名一哽,偏過頭說不出話來,安嵐壓著被風吹起的裙裾,對他笑道:“肖淮,我說過當你是親人,當然希望你能飛得更高。我會好好等著,等著你建功立業的那天。”

肖淮被她眉宇間激昂的光亮感染,胸口仿佛也燃起股熱血,她想看他有一番作為,他便一定會做給她看。

那一天,肖淮什麼也沒說,隻是如以往般沉默地點了下頭,可在他心中,卻從此立下一個無論艱難阻礙也必須達到承諾。

安嵐與肖淮說完話,就回到房裡翻書,她記得其中某幾種香料,是具有神奇的治愈效果,隻是需要輔以適合的藥粉才能見效。她順著記憶翻找了一陣,剛才被派去花廳打探的瓊芝推門進來,小聲道:“夫人在那兒見的,是王姨娘。已經呆了半柱香的時間了。”

安嵐把書猛地放下,今日是她的及笄禮,王佩娥上次和她結了仇,想必是故意來給她們找不痛快,可母親為何要背著自己去見她。

她想來想去,還是怕母親吃虧,踮著腳跑到花廳外,正在門前躊躇究竟該不該敲門進去,突然聽見王佩娥的聲音在門前喊道:“甄月,你以為還能藏多久?等我拿到證據,遲早會戳穿你的真麵目。”

安嵐心頭咯噔一聲,連忙繞到旁邊的柱子後,下一刻,就看見甄夫人一把推開門,淺淺挑起唇角轉身道:“你若真有證據,早就拿去揭發了,何必還上這來知會我一聲。”

王佩娥狠狠瞪她,可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乾脆抬著下巴,腰肢款擺走到甄夫人身邊,側頭咬著牙道:“你等著吧,看你還能頂著這個身份囂張多久。”

安嵐扶著柱子偷偷往外瞅,看見王佩娥沒討到便宜,正氣急敗壞地往外走,身邊竟沒帶著一個丫鬟。而站在門口的甄夫人,冷冷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在眸間閃過絲憂慮。

傅嬤嬤從房裡走出,剛開口叫了聲,甄夫人便抬手阻止,然後朝左右望了望,轉身把門再度關緊。

這次,無論安嵐怎麼努力偷聽,實在是半個字聽不清,沮喪地回了房裡,把頭上那支簪子取下放在手心摩挲,突然想起母親那句話:“今日之後,你遲早要回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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