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豫王(2 / 2)

成帝手下一滑,失笑道:“母後這是說笑了,她實在是太小了些。”

太後笑著又闔上眼,“我也挺喜歡這孩子,可太過聰慧的人,不適宜放在孫兒們身邊。那徐佩蓉蠢是蠢了點,但家世容貌都算是眾女中的翹楚,隻可惜她太不開竅,偏偏隻記得你那個書呆子弟弟……”

成帝明白,哪怕徐佩蓉再不討喜,到底也是身係徐氏一族的榮辱,太後當然要為她謀個最好的出路,豫王隻是個閒散王爺,在太後眼裡,實在算不得徐氏嫡女的良配。於是他微微一笑,彎腰道:“知道了,下次徐佩蓉再進宮,我會安排她和太子見上一麵。”

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在滿室的熏香裡徹底放鬆下來。

而另一邊,絲毫不知命運已被上位者三言兩語劃定的貴家小姐們,正被領著穿過雍和宮,再轉過幾道垂花門,就能遠遠看見長平殿外,碧湖如洗,一角廊亭從楓林中探出,再走的近些,便能看見那亭子裡站著兩人,皆是長身玉立,清雋俊逸。

安嵐的心猛跳起來,這一世,除了在三皇子彆苑時遮遮掩掩的相遇,這是她第一次能好好看上一眼豫王。眾女們也都自覺慢下了腳步,尤其是徐佩蓉,高高揚起脖子,一瞬不瞬地朝那邊張望,生怕將仰慕之人的風姿錯過分毫。

“好,今日便與鄒兄以紅葉為詩,好好鬥上一場。”

一道清潤的聲音朗朗飄來,說話那人雖隻穿了鴉青色的素麵直裰,但氣度樣貌卻壓得旁邊那人黯淡許多,正是豫王李徽。他笑著放下手裡的酒壺,似是已經醉了,撩袍執筆時,帶得胸口衣襟微微散開,嚇得眾女趕緊紅著臉低頭。

安嵐卻沒有低頭,雙手在袖中交握,嘴角挑起驕傲的笑容。那便是她前世的夫婿,不光有人前謙謙君子的一麵,隻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明白,他也能瀟灑狂放,詩酒風流。

一時間,亭內亭外,安靜的隻能聽見楓葉被卷起的沙沙聲。眾人皆屏氣凝神,等待著他會做出怎樣的詩句。可李徽手中狼毫卻久久懸在雪白的宣紙上,然後狡黠一笑,將狼毫拋開,重新選了支細毫出來,廣袖向上折起,自斜伸進亭簷的楓樹上挑出幾片巴掌大的紅葉,彎腰鋪在宣紙之上,然後衝身邊那人笑道:“以紅葉為詩,自然要寫在葉片上,才夠有意趣。”

然後他稍稍思索,便撩袖在葉上筆走龍蛇般劃出詩句,旁邊那人彎腰念出,然後拊掌大聲叫好,也在葉上以詩相和,兩人連書幾首,連亭外觀看的眾女也被這詩興感染,生出酣暢豪邁之感。

終於,兩人都意興正濃地擱下筆,身旁的那人滿臉讚賞地念著豫王隨性所作的那幾句詩,可看見手中紅葉隻是短短一瞬,便因手溫乾枯卷起邊緣,惋惜地搖頭道:“豫王在葉上作詩的意境雖好,卻也讓詩作難以保存,糟蹋了這幾首好詩。”

李徽朗聲一笑,又飲一口酒,然後撈起桌上寫滿墨跡的紅葉,背過身廣袖一甩,將它們全拋入了湖水之中。這下不光是他身邊那人,連亭外偷偷觀看的眾女都驚得差點尖叫起來,隻有安嵐眼中含笑,聽李徽高聲笑道:“來自楓林,歸於江海,豈不是你我詩作最好的歸宿。”

他的發冠早已取下,這時墨藍色的發帶隨風蕩於湖上,繡了竹葉的寬袖高高鼓起,如魏晉文仕般的朗逸風姿、俊美無雙,從此印在了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心中。

安嵐在那刻想起許多事,前世李徽某次興起教她作畫,見她因把墨跡甩到裙裾上而懊惱,便索性調了顏料在她裙上作畫。然後她突然又想到另一個人,那人也曾在她眉下畫出一朵妖嬈茶花,隻是一瞬,方才驕傲的情緒便全化作了難過,如果不用服毒糟蹋自己,也能有這樣的風流才情吧。

這時,那群小姐們已經從方才的震撼中抽離,有人故意豔羨地對徐佩蓉道:“還是徐姐姐你眼光好,我看這豫王的姿容氣度,可真不是普通皇子可比的。”

徐佩蓉笑得又嬌又傲,理了理發髻故意再走近些,讓身上的佩飾晃得叮當作響。又暗自盤算著,她站的方向,正好能讓風將她身上熏香卷進亭內,隻要豫王朝這邊看上一眼,便是金風玉露般的相逢。

可她站了許久,李徽隻是邊飲酒邊與身邊的友人攀談,任外麵鶯鶯燕燕如何豔麗,竟根本沒往那邊瞧上一眼。

見徐佩蓉的表情漸漸從期待轉成失落,安嵐偷笑著搖頭,故意抬高聲音道:“再站下去,天可就要黑了,那他就更看不到了。”

徐佩蓉狠狠剜了她一眼,可襄王既是無夢,她再有心也無用,隻得咬著唇跟著宮人的指引繼續往前走,安嵐卻故意放慢了腳步,在經過亭子的一瞬間,悄悄把身上帶著的那個香球扔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