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積怨(2 / 2)

可因為某次機緣,他遇上了太子,從此後,他便成為了太子的入幕之賓,不僅被安排住進會館上間,甚至獲得進國子監聽學的機會。

秦放在狀元及第後便被封為詹事府少詹事,官至三品,但是由於他和太子的那些傳聞,成帝雖欣賞他的才華,卻始終不願讓他再晉升。直到豫王起事那年,他都一直呆在太子身邊,城破後太子自縊,他卻不知所蹤,從此被史書記成一位弄臣,被世人唾棄。

前世,安嵐雖未見過秦放,卻也聽過他許多事跡,據說他才識過人、學貫古今,曾與本朝大儒論道三日,竟占儘優勢,得到個“後生可畏”的讚歎。隻可惜偏偏走了條歪路,如果他不是一味攀附太子,說不定能在仕途上更有一番作為,也不至於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安嵐前世因豫王偶爾提起這人時流露出的讚賞和惋惜,對秦放也生出些唏噓之感,今日見他出言相助,內心對他更多了些好感,看來他並不像人們議論的那樣是個仗勢弄權的弄臣,至少在這一刻,他還算是位心懷善念的君子。

她這麼胡亂想著,不知不覺就走進了校舍,然後明顯感覺前麵的李儋元腳步一滯,似乎從鼻間發出聲冷笑。

這時已經到了秋天,秋風一陣涼過一陣,校舍裡坐久了也是寒意逼人,豫王顧及著李儋元的身體,便將他的座位安排在炭爐旁,可這時,李行淵已經先一步將炭爐移到自己旁邊,得意洋洋地翹著腳,讓旁邊的書童把書全鋪在桌上。

安嵐快氣炸了,可李儋元隻是淡然地走回自己座位,攏緊了外衫開始拿書。這時,豫王走進校舍,隻掃了一眼就皺起眉頭,道:“太子殿下今日也來聽學嗎?”

太子瞥了他一眼,道:“父皇總說皇叔你學識淵博,讓我們向你好好請教,皇叔平日都不在宮中,如今難得有這次機會,我自然不想錯過。”

他口中雖說著恭敬之語,態度卻是無比的輕佻隨意,李徽也並不在意,隻盯著他麵前的銅爐道:“太子殿下有心,我自然是高興的。隻是這炭爐一向是放在三皇子座位邊,勞煩太子殿下還回。”

李行淵眯起眼,輕嗤一聲道:“怎麼皇叔授課,位次不是按照長幼尊卑來分的嗎?”

他擺足了太子的架子,李徽卻絲毫不讓,語氣強硬道:“既然來聽我講學,自然就要按我的規矩,這裡隻分學問高低,不分地位尊卑。”

這句話大大戳中的李行淵痛處,他像隻炸毛的刺蝟,幾乎從座位彈起道:“皇叔這話的意思,便是貶我學識不如三弟了。”

李儋元這時輕咳一聲道:“皇叔先開始授課吧,彆為這種小事耽誤了大家聽學。”

“不行!”李行淵偏頭瞪了他一眼:“皇叔既然說了這樣的話,我便一定要問清楚,我與三皇弟,究竟是誰的學識更高。”

李儋元皺起眉,不想讓這事繼續發酵,李徽卻抬手道:“學問高低,我說了可不算。既然你們都是我的學生,便由我來出題,你們分彆作答,一比試即可見分曉。”

李行淵一聽答題便有些心虛,可他絕不願輸掉陣勢,梗著脖子道:“皇叔儘管出題就是!”

李徽想了想,便指了《尚書》中的一篇,讓兩人分彆做策論。同時讓站在身邊協助的安嵐點燃一炷香,規定需在這炷香燃儘前交卷。

李行淵死死盯著麵前那道題,再抬頭時,發現那柱香已經燒掉了一小截,心中忐忑感更甚。他這些年學問雖然有所長進,可拿不準李儋元那邊到底是怎樣的程度,想到他小時候在宮中受到的讚譽,自己這次如果輸了,豈不是當眾丟人!

偷偷往李儋元那邊瞥,發現他已經讓書童拿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更覺得四肢仿佛都有蟲蟻啃咬,攪得渾身不得安寧,心裡突生一技,讓旁邊的書童附耳過來,對他小聲說了幾句話。

那書童露出為難表情,可一個是如日中天的太子,一個是病弱失寵的三皇子,他總得咬牙選一個,於是故意裝作去倒水,寬袖重重掃過李儋元的桌案,將桌上擺著的香爐碰倒,爐灰頓時灑了滿桌,然後他連忙跪下道歉,又掏出帕子去擦,可等他把爐灰清理完畢,隻怕那香已經燒完了大半。

李行淵得意一笑,他倒要看這校舍裡,誰敢冒著得罪他的風險和三皇子換桌。終於拋開可能會輸的陰影,腦中靈感乍現,連忙趁著那邊的混亂開始疾書。

李儋元冷冷看著麵前的狼藉,正想順勢放棄,安嵐卻突然從台上走下,在他麵前半跪下來,然後拿起宣紙鋪在自己膝上,以膝為桌,用兩手拉平宣紙,衝他微微一笑道:“三殿下,時間緊迫,就在這兒寫吧。”

李儋元默默看著她的笑臉,和眼眸中灼灼燃起的光亮,終於下定決心拿起筆,低頭在她膝上答題。他下筆時豐潤疏朗,安嵐忍不住低頭去看,一縷發絲無意間掃上他的額頭,李儋元的筆尖輕抖了下,然後努力拋開心中雜念,屏息凝神繼續作答。

安嵐仔細看著那精彩絕倫的句子,便知李儋元沒有敷衍作數,心裡莫名歡愉,忍不住輕聲鼓勵道:“三殿下,你一定能贏!”她說話時,帶著馨香的熱氣全撲上臉頰,李儋元額上快繃出青筋,執筆的手指不斷用力,幾乎逼出身汗來。

豫王靠在椅上,目光一直落在兩人身上,這時微微眯起眼,轉頭將爐中燒了一半的香自下端又折去一小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