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前世(1 / 2)

安嵐將頭靠在扶手上, 輕聲問出這句話:“三殿下, 你相信人可以重活一世嗎?”

那一刻,暖閣裡靜的出奇, 漏壺裡滾落一滴水, 隔了一扇門的窗格裡,飄進護院們結伴喊著開飯的吆喝聲,紅日漸西沉,倦鳥歸林間, 整個俗世在如常運轉, 沒人知道暖閣裡, 有人正在經曆著怎樣震撼與驚疑。

李儋元按著胸口,喘息漸漸粗重起來, 過了一會兒,便轉成壓抑的咳嗽聲。安嵐卻始終垂著頭, 纖甲捏成小拳, 仿佛說出這句話已經用足所有的力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著抬起頭問道:“三殿下, 你會相信嗎?”

李儋元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過了許久才壓下胸口激湧的情緒, 鼓勵似地按了按她的肩, 道:“你願意說, 我便會相信。”

自肩上傳來的溫度, 加上他略帶沙啞的柔聲, 仿佛將安嵐心頭壓抑許久的那道閘拉開,她有無數的話想對他說,於是騰地拉了張椅子在對麵坐下,拿起筷子猛吃了幾口桌上的小菜問道:“還有酒嗎?我想喝!”

李儋元招呼丫鬟又拿了壺酒進來,紅泥小爐上,酒液“咕嘟咕嘟”地翻起小泡,安嵐喝儘了半壺酒,吃光了三碟菜,對他講完了自己的一生。

她努力講得克製,剪去旁枝末節,不帶任何情緒,從母親的死說起,直到講到慈寧寺相遇,成帝禦賜大婚,李儋元皺起眉,用十分古怪地表情盯著她問:“所以,你真的當過豫王王妃?”

安嵐輕輕點頭,然後隱去那些日常相處的細節,一直講到了太子登基,李儋元被蔣公公護著逃出京城去了王府,然後再從蜀中起事逼得太子自縊。這段故事太過驚心動魄,李儋元聽得眼也不眨,隻偶爾低頭發出幾聲咳嗽聲。可安嵐講到最後,實在有些不忍,便刻意藏起了他前世重病後不知所蹤的結局,隻說登基後,李徽做了攝政王,與他共理朝政。

可李儋元是何其精明之人,這時已經聽懂了許多,輕敲著白瓷杯沿,冷冷笑道:“我這個皇叔,果然比我想的野心還要大。”

安嵐這時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白皙的臉頰上染著酡紅,一拍桌案道:“所以,三殿下何需自暴自棄。這一世,連我娘都能死而複生,你為何不能好好坐這江山。”

李儋元被她這副嬌憨的模樣逗得想笑,又故意瞪她一眼道:“你想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嗎?”

見安嵐吐了吐舌頭把頭埋下,李儋元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若有所思地將酒杯放在唇下,眸色有些晦暗。他雖然選擇全然信她,可這故事實在太過驚悚和超乎常識,一個人慘死之後,又怎麼可能再活一世。

他的思緒一閃,來不及去思索其他,趕忙問道:“你知道是誰害死的你的嗎?”

安嵐皺著鼻頭,盯著手中仿佛已經有了重影的杯盞,然後重重搖頭道:“我不知道,可我一直在想辦法查,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和安晴一定脫不了乾係。”

李儋元見她喝得醉意朦朧,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酒杯,示意她不許再喝下去,然後才問道:“你就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會和我那皇叔,你前世的好夫婿有關。”

安嵐胸口一抽,她怎麼可能沒想過,無數次夜半從噩夢中驚醒,她都會揪著衣襟苦思:如果真是安晴做的,她為何想要害她,又為何會選在她封後的前一晚。

可她前世實在過得太過糊塗,怎麼回憶,也想不出安晴和李徽之間到底有何交集。她隻記得剛成婚的那一陣,她白日裡嫌王府太過寂寞,常叫安晴過來陪她,可安晴很少在王府過夜,與李徽碰麵的機會更是有限,唯一談得上可疑的,就是安晴後來成婚的夫婿,恰好是由豫王親自做媒促成。

安晴前世的夫婿,是正二品的禦前侍衛長魏文通,極得成帝的信任,人也生得高大魁梧,豫王打聽到他並未娶妻,便和安嵐建議,讓安晴與他見上一麵。安晴的家世容貌都夠出挑,加上聰慧伶俐,很快便令魏文通鐘情,向侯府送去了聘禮求親。他們成親那天,豫王還興致勃勃地去當了主婚人……

後來太子登基後,魏文通因看不慣他的行徑,憤而辭官回鄉,直到豫王做了攝政王後,才將他重新啟用,並加封其定軍侯爵位,榮寵更甚於前朝,安晴也跟著成了被眾人豔羨的侯夫人……

安嵐揉了揉痛得快炸裂的額角,實在不想再回憶下去,她開始後悔,方才不該為了壯膽坦白貪杯,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沾過酒,更何況是喝這麼多酒。

她撐著桌沿想讓自己精神點,可隻覺得房裡的物事都在旋轉,於是鼓起臉懊惱地把下巴擱在桌上,輕戳著麵前的酒杯道:“慘了,我好像喝醉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