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君子(1 / 2)

衣袖上的雲紋摩擦著食盒發出“沙沙”聲, 伴著原木車轍伊呀呀地碾過石板巷。

安嵐把下巴輕輕壓在糕點盒上,內心竄著若隱若現的小火苗,一會升高一會落下,她被這情緒拽得十分難受,乾脆先聲奪人,將俏白的臉伸過去, 眯起眼質問:“三殿下,你為什麼臉紅了?”

李儋元自從上了車,一直抿著唇看向窗外,仿佛一塊蒙著冰碴的榆木噶噠,任何車廂如何晃動,任何對麵那人的目光如何逼人,他自巋然不動。

可乍然而起的一聲喝問, 驚得鐵樹都趕緊差點新枝, 李儋元黝黑的瞳仁轉過來,落在正滴溜轉著一雙大眼,眉毛快擰成一字型的安嵐身上。

可隻是一瞬的驚悚過後, 他便斜斜勾起唇角,指尖往她額頭上輕按了下道:“你唬人的功夫還不到家。”

“真是無趣。”安嵐摸著額頭憤憤想著,就這麼一會兒,他又回到了那個滴水不漏的三皇子,看來自己怎麼試探也是無用了。

可他究竟有沒有買下那對玉佩, 如果真的買下, 他是要送給誰呢?

那麼貴的一對假玉佩, 若是送給彆的姑娘,隻怕是要笑話他的吧。

也許,她並不是要送給彆的姑娘。

若不是顧及還在那人對麵,安嵐簡直要為止不住的腦洞,捂住臉長歎出聲了。可短短一條路走完,根本不夠她琢磨出個結果。黑褐色的馬蹄在侯府門外的石獅子前停下,李儋元彎腰替她將車門拉開,又為她將食盒全提了過來,仔細叮囑道:“若是拿不下,就叫個丫鬟來幫忙。”

安嵐盯著他的手晃來轉去,根本沒流露出任何掏東西的意圖,內心莫名一陣沮喪,垂著頭隨口應道:“嗯,我知道了。”

抱著一堆糕點剛下了車,突然聽見背後又傳來他的喊聲,安嵐的心因此“噗通”跳起,轉過身,看見李儋元那張漂亮的臉蛋靠過來,卻盯著她懷中的食盒道:“你是不是忘了,這兩盒可是買給我的。”

安嵐被他氣得額角亂跳,輕哼一聲揶揄道:“三殿下什麼時候這麼愛吃甜食了,就為舍不得兩盒糕點,還特地把我叫住。”

李儋元低著頭在她懷裡挑出兩盒,用修長的小指勾起晃了晃,意味深長地回了句:“不是,不是為了糕點。”

不是為了糕點,那是什麼意思?

安嵐還沒想明白,可李儋元已經縮進了馬車裡,然後一個丫鬟從角門裡看見了她,連忙跑過來接過她手上的食盒。安嵐暈乎乎跟著她往裡走了一段路才突然想明白,不是為了糕點,不就是為了想叫她……

又過了兩日,秋風伴著渡鴉在梢頭鳴叫,正好到了秦放被流放出京的那日。

秦放戴著鐐銬,被兩名衙役押解著走到出城的小道上。路上經過家小小茶舍,兩名衙役吆喝著將他帶進去,然後便借故內急離開。

秦放坐在桌旁,摸了摸擺在桌上的熱茶,略微皺了下眉,抬高了聲音道:“是誰要見我,何必如此遮掩,不如大方現身。”

茶舍的布簾被拉開,安嵐的臉埋在大大的黑色鬥篷裡,見屋內再無外人,緩緩拉下帽子坐下道:“是我,我來送秦兄一程。”

秦放看到是她大感驚訝,喉結滾了滾,最終沒有問出一句話。兩人默默對視,彼此都從對方眼裡讀懂了一切。

安嵐用恭敬地態度麵朝他站起,彎腰替他斟了杯茶,然後舉起自己麵前的杯子,鄭重道:“此行山重水遠,沈某便以茶代酒,願秦兄一路珍重。崇山雖是苦寒蠻荒之地,但有人照拂,秦兄總不會太難過。此去經年,相信你我總還有重逢之日。”

秦放見她眼中已隱有淚光,笑著搖了搖頭,撩起早已磨白的袖口,仰頭喝光了麵前的茶。

安嵐見他青衫早已破舊,原本清秀的臉上全是落魄的胡渣,可笑容卻仍是那般的清拓灑逸,雙手合輯,由衷地對他深鞠一躬道:“上一次,全怪我什麼都不明白,才會那邊失言亂語,還望秦兄莫怪。”

秦放愣了愣,隨後想起是她說會看不起他,對他再無尊敬的話。正搖著頭想去扶她的胳膊,卻看見安嵐抬起頭,咬著唇角忍住淚意,一字一句道:“秦兄在我心裡,永遠都是頂天立地,皎皎如日月的君子!”

秦放身子一抖,眼眶竟也逼出些紅意,他輕托著安嵐的胳膊示意她莫要再多禮,又引她坐下淡淡道:“沈兄根本無需如此,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任何人,不過求一個心安而已。”

“不過求個心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