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懼(1 / 2)

更漏聲聲, 將寒意送進未燒炭爐的禪房內。

謝侯爺手裡的茶湯已經變涼, 他嫌棄地往外推著白瓷杯沿, 捂不熱的掌心,讓他想起在和薑氏後人之間的情感魔障, 真假難辨,至親至疏。也許開始就是錯的,所以才逃不脫算計, 換不來真心。

他不斷回想著,安嵐對他說的那些話,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對他撒嬌、依賴,微笑、痛哭, 背後是不是全藏了不可告人的意圖。

這時, 豫王留在殿外的隨從推門進來, 道:“王爺, 那觀音殿裡的丫鬟走了,我跟著她出去,發現她上了侯府的馬車, 但是裡麵並沒有彆人。”

豫王一怔, 然後竟笑了出來,瞥著謝侯爺道:“看來, 咱們都被你家那小丫頭給耍了。”

謝侯爺半點也笑不出, 他凝視著已經冰透的指尖, 不知為何冒出個念頭:也許這便是報應。

安嵐靠在一麵結了白霜的牆壁上, 膝蓋被風吹得僵冷,便將它們蜷起,自手臂上汲取些溫暖。牆的背麵,他們好似又小聲議論了兩句,然後也覺得無趣。門板“吱呀”地響了兩聲,她抱著膝蓋一動不動,直到看見肖淮高大的身影擋在麵前,半蹲下來朝她伸手道:“他們都離開了,我們也走吧。”

她撐著他有力的手臂站起,才發現全身冷硬得像灌了鉛,又輕的提不起半點力氣。肖淮皺起眉,可他再不能如以前那般把她背起,隻有小心地扶著她的胳膊,把她送到了李儋元等候的禪房裡。

在這樣的天就全靠地熱續命的李儋元,這時正裹著鶴氅裘衣,恨不得把身體縮著貼上手爐。禪房裡一絲熱氣都沒,茶具都冷的刺骨,若是以往有人告訴他,他會在這樣一間房裡呆足一個上午,他一定會罵那人瘋了。可他今日偏偏做到了,因為有人在等他,他不能讓她失望。

禪房門被推開,李儋元倏地抬頭,看見同肖淮一起走進來的安嵐,臉色竟蒼白的與自己無二,大致也能揣測出,她究竟聽到了什麼。

肖淮扶著失魂落魄的安嵐坐下,朝李儋元拋去一個囑托的眼神,後退一步,向他認真地躬身行禮,才終於放心朝門外走去。

李儋元看著他的背影離去,收回目光道:“你這護衛,倒真是忠心耿耿。”

安嵐在那堵牆外吹了太久的風,有關前世最後的那絲溫情也消散無蹤,這時縮著脖子,全身的皮膚仍在戰栗。原本靈動的黑眸裡,仿佛盛滿了迷霧,又仿佛荒蕪一片。李儋元看得心疼,咬牙將自己懷裡的手爐送回去問:“你很冷嗎?”

安嵐隻看了眼他的臉色,又將手爐推了回去,輕聲道:“我沒事,過會就好了。”

李儋元也不願與她多做這些無謂的推讓,招了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試探問道:“你聽到的,很糟嗎?”

安嵐的下巴尖兒垂垂耷著,好像一隻被兜頭淋了冰水的小狐狸,令人想將她抱進懷裡揉著毛安慰,可惜她並不真是是狐狸,旁邊那人也隻敢想想而已。

兩個人都不開口,胳膊挨著胳膊,坐在一間冰冷漏風的房裡,可誰也不願離開。李儋元莫名生出些患難夫妻之感,他攏緊了裘衣,又安慰道:“其實,哪怕他是有心利用,也不代表那些情意全是作假,既然你直到最後一刻都將他當作深情不渝的好夫婿,就算是演,他也儘力給你造了場不會醒的美夢。”

安嵐苦笑著搖了搖頭,終於吐出口氣道:“阿元哥哥,被操縱的生活,再完美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看的這樣通透,李儋元倒不知該從何安慰,想了想,將右手擱在兩人中間,目光卻不敢看向她道:“你要實在覺得冷,我可以借你捂一捂。”

安嵐一怔,視線往下移,看見一隻如被玉石匠人雕琢過的纖長手掌,狀似隨意地搭在他們之間交疊的衣料上,而那隻手的主人卻連一個角度都沒偏向她,甚至刻意躲避與她目光相觸。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毫無拘泥地將自己的手覆上他的手背,又輕聲道:“三殿下,可你的手也是冷的呢。”

李儋元的嘴角牽起個弧度,終於朝她轉頭問道:“你怕冷?”

安嵐感受著掌心傳來的觸感,緩緩收緊了手指,衝他眯眼道:“我不怕。”

李儋元被她按住的手指抖了下,他們離得那樣近,能清晰地看見她眸間的荒蕪長成芳草,生機勃勃,熱烈而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