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2 / 2)

安嵐眯眼一笑,拖長了聲道:“知道了,我的好妹妹。叫他們停著,讓我下去吧。”

她每次喊妹妹的時候,總帶著幾分諷刺。安晴狠狠瞪了她一眼,可還是大聲喊轎夫停住,然後看長姐下了轎子,低著頭快速走遠。

安晴將布簾狠狠甩下,巴不得她這次走了再也不回來才好。

安嵐當然不會不回來,侯府嫡女的身份,她絕不會輕易放棄。可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要確定一個人的心意。

這時已經到了深秋,冷風一天強過一天,李儋元的彆苑裡除了燒旺的地熱,早早就在房裡加了炭爐。這時天近黃昏,他正在書房和蔣公公議事,少了陽光轄製的寒風越發肆虐,不斷從窗縫中溜進來,李儋元冷得搓了搓手,下巴幾乎全縮進披風上的那圈白狐毛裡。

這時,他仿佛從還未暗透的窗外,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跟著守門的護衛往裡走。待到終於確認,他倏地站起身,喊了聲:“蔣公公,你去接她進來。”

等蔣公公領著安嵐走了門,就識趣地關上門離開。李儋元見她穿著丫鬟的薄襖,鼻頭都凍得紅紅,皺起眉解下身上的披風把她全身裹住,不滿道:“怎麼回事?也不知道加件鬥篷。”

男子尺寸的鬥篷,幾乎將安嵐整個人都包起,隻剩一張楚楚動人的巴掌臉露出來,杏眸裡藏著幾分迷茫,像隻誤闖進彆苑的可愛小狐狸。

李儋元看的心都化成了水,低頭替她將的披風帶子係好,柔聲問道:“這麼晚來找我,出什麼事了?”

安嵐抬頭看他,眼眶竟不自覺紅了一圈,輕聲道:“阿元哥哥,明天,豫王就會來我家提親。”

李儋元的指尖抖了下,努力保持平靜的語調問道:“你願意嫁他嗎?”

見安嵐紅著眼猛搖頭,他捏著衣袖溫柔擦拭她的眼角,安慰道:“彆哭,你先留在這裡,現在到明天時間太緊,我儘量幫你想個法子……”

安嵐咬著唇,突然一頭栽到他懷裡,壯起膽子摟住他的腰問:“你隻想和我說這個嗎?”

李儋元整個身體都僵住,喉結上下滾動,胳膊晃晃舉起,幾乎就要落在她微顫的肩膀上,卻還是在空中收住,然後偏過頭啞聲道:“你現在很混亂,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安嵐閉上眼,倏地放開他站直身體,鼓足勇氣問道:“三殿下,我今天來不是想讓你幫我,嫁不嫁人,要嫁給誰,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可我隻想知道……知道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究竟有沒有想過,要和我一起過下半輩子。”

李儋元臉上閃過絲痛苦,仿佛想開口說什麼,卻始終繃緊薄唇忍耐著。安嵐的心一點點涼下去,深吸口氣,將弄亂的碎發彆回耳後,重新拾回傲氣,昂頭冷笑著道:“好了,我明白了。既然三殿下沒有這心,再勉強也隻剩難堪而已。我會讓蔣公公送我回去,三殿下就當我沒來過吧。”

然後她轉身飛快跑出門去,李儋元覺得身體像被人生生扯開,一半留在原地,另一半血肉模糊地追隨她而去。他隻怔了了一刻,就立即出門去追,可乍然離開溫暖的室內,身上又少了件保暖的披風,寒風像刺刀般直往喉嚨裡灌,但他顧不得這具肉身,隻不顧一切地想要去追她,力氣迅速被抽儘,腳一滑便栽倒在地上。

安嵐正萬念俱灰地往前跑,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驚慌地喊“三殿下“的聲音,握拳收住步子,試探地往回一看,發現李儋元被人扶著從台階上站起,有人哭喊著求他快回房去歇息,可他冷著臉,竟還有力氣掙開將他往回拉的手,執意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艱難挪動。

她心裡到底不忍,於是僵著臉走回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咬牙道:“你不要命了嗎?”

李儋元緊緊鉗著她的手臂,指甲都快陷進綢布麵料裡,生怕放鬆一分,她就會從身邊消失。猛咳了幾聲,眉間閃過絲陰冷道:“你不要的東西,我留著還有什麼用。”

安嵐的心很沒出息地軟下來,眼看著四麵平地都嘯起冷風,生怕他的身體受不了,連忙扶著他一路走進臥房,再讓他靠著躺在床榻上。替他掖好了薄被,正想起身去將炭爐撥的旺一些,李儋元卻死死掐著她的胳膊,道:“你不許走!”

安嵐心裡突然升起股惱意,甩開他的手高聲道:“三殿下,你究竟想要做什麼?你做的那些事,樣樣都代表心裡有我。可我每次鼓足勇氣找你要個答案,你偏偏不願給。”

李儋元往後重重一靠,似乎思索許久,閉了眼問道:“你真的想知道?”

安嵐一挑眉:“當然!”

李儋元睜開眼,用一雙亮得驚心的眸子盯著她,緩緩道:“三年前,你來這裡向我道彆,我那時就想,乾脆心狠些把你關起來,關在我身邊,這樣你就做不成豫王妃,永遠隻屬於我一個人。後來你扮作沈晉,在國子監外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多想告訴你,從十五歲起,在我眼裡,從來沒有過什麼其他姑娘,隻有你。還有那次你讓我去侯府求親,我回了彆苑後,穿著朝服坐了一夜,直到清晨都沒忍下那股衝動,差點就要進宮讓父皇給我們賜婚。”

安嵐眼淚止不住落下,忍不住追問道:“可為什麼……”為什麼他總是躲避,明明這樣的深情,卻不願讓她窺見分毫。

李儋元將冰涼的指尖放在她手腕上摩挲,突然問道:“你還記不記得,在慈寧寺的許願樹下,你拋上去的是什麼願望。”

安嵐一怔,隨即瞪大眼,問道:“你看了那個布條!”

李儋元露出歉疚的表情道:“你給我看手相時,我從你的表情就已經猜到不少。所以才告訴你,對著那棵樹許願最靈,因為我太想知道,究竟那個結局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你對我講前世的事,每次講到皇叔當了攝政王,就會語焉不詳地帶過,也從不敢說清楚你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死的。如果我沒猜錯,我前世應該沒有活的太久,皇叔他最後還是得償所願了是不是?”

安嵐未想到他竟猜到了自己前世的結局,又是慌亂又是心疼,可她說不出誆騙她的話來,隻是止不住地流淚。李儋元抬起手指柔柔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嗓音清潤,如泉水流過石澗:“你問我想不想和你一起過下半輩子,我當然想,而且不止一次的想過。若是你能做我的王妃,我陪你在京城最繁華的坊市建府,因為你這人最喜歡熱鬨,這彆苑到底是太荒涼。再給你請幾個當世最有名的大儒為你講課,當然,他們可能不願專門為個女子開學堂,甚至言官還會向父皇進諫,說我仗勢欺人。可我總會想法子讓他們心甘情願教你,反正我這輩子也沒用這皇子頭銜去做過什麼事,為了你,總歸要爽快一次。”

安嵐聽得整顆心又痛又酸,俯身下去,將臉靠在他胸前,帶著哭腔道:“好啊,我還沒試過做禍國殃民的奸妃呢,一定很有趣。”

李儋元的手掌落下去,留戀地撫著她的頭發道:“可我的下半輩子,已經沒剩多久了。也許是十年,也許是幾年,我不想殘忍地給了你這一切,再讓老天全收回去,這對你太不公平。可皇叔他不一樣……”李儋元的聲線有些發顫,捏緊了拳,強逼自己說下去:“他和你做過一世恩愛夫妻,你現在雖然恨他騙你,可我覺得,至少這一世,他對你總還是有真心的。他有滿腹才學,有問鼎天下的雄心和韜略,隻要你能繞開心結,未必不能和他有個好結局。至於我……雖然不知道還能剩幾年,可為了父皇手裡的大越江山,我會儘我可能和他鬥,但隻要你需要我,我什麼都能為你做到。”

他終於有勇氣吐露埋藏在心裡的所有事,這時隻覺得周身都輕鬆起來,懷裡那人雙肩不停發抖,讓他胸前衣襟都濕了一片,他無奈地揉了揉她光潔的脖頸道:“彆哭了,待會兒臉哭腫了,人家還以為是我欺負了你。”

可下一刻,他渾身再度緊繃起來,連呼吸都窒住。因為安嵐突然抬起上身,飛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後用哭紅的眼笑起來,下巴擱在他胸上,用悠悠的氣聲問:“阿元哥哥,你不想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