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1 / 2)

三皇子大婚的那天, 剛過了冬至, 家家戶戶還沉浸在“賀冬”的喜慶氣氛中。

宣武侯府裡擠擠攘攘,謝氏親族、王公大臣, 伴著酬樂聲聲, 茶果擺了滿席。

貼滿了“喜”字的閨房裡, 安嵐抖了抖大紅通袖麒麟袍,由著背後的喜婆給她戴好瞿冠, 絨布長蓋頭披掛下來,將天地都填滿紅色。

由喜婆攙扶著踏出門檻, 安嵐目所能及,隻有蓋頭下的方寸之地,耳邊不斷傳來嘈雜聲,她的心卻同步伐一般穩定。連喜婆都在心裡偷偷想著,這睿王妃可算是她迎送過最淡然的新娘子了。

畢竟這一切,安嵐都曾在前世經曆過。

上一世她要嫁的人,慈寧寺初見傾心, 京城多少貴女的夢中良婿, 讓她無數含笑跪在窗邊, 將上天謝了一遍又一遍。她還記得, 沿著這條路走出去時,也曾湧上無數忐忑與揣測,不知豫王是否真如她想象那般好, 不知自己能否做個讓他滿意的王妃。

可這一次, 她再不會有任何不安或恐懼。她即將要嫁的人, 是她自己挑選,和今生認定的夫婿。他陪著她從少年走到今天,帶著她一點點看清要走的路,想到花轎那頭等待的人是他,內心便填滿無悔與堅定。

可這婚事進行得如此順利,實在有些出乎她的預料。那一天在將建成的王府裡,豫王的聲音伴著寒冬的凜冽鑽進耳裡:“我不介意,等到你成了寡婦時。”

她毫不猶豫揮手甩了他一巴掌,退後一步,對他怒目而視。長長的指甲蓋在俊臉上刮出道紅印,可李徽仍帶著陰沉的笑,指腹在臉頰上摩挲著道:“柔柔怎麼這般沉不住氣,待會兒讓我那皇侄看見這傷,你猜他會怎麼想。”

安嵐手指捏緊,冷冷笑了一聲:“他不會怎麼想,隻會信我。”然後她再不理會他,小跑著趕去李儋元所在的方向。

可自那日起,她時時提防著,生怕李徽會使什麼陰招破壞他們的婚事。誰知就這麼提心吊膽地走到了大婚之日。豫王仿佛消失一般,從此再未在她麵前露過麵。

成親的前幾日,她回到王府準備迎親事宜,謝侯爺特地派人來請,她權當沒聽見,關上門專心準備嫁妝。這座宅子裡,再不用上演什麼表麵父慈女孝,暗地裡互相算計的虛偽戲碼,她早就看膩也做膩。她想要去到更高處,能有如母親一般的眼界與胸懷,唯有他不會將她困在後宅,能扶著她的手助她高飛。

“王妃,小心腳下。”喜婆一聲大喊,讓安嵐終於神魂歸位,連忙抬起繡鞋,一截截走下階梯。

眼看就要被扶上喜轎,突然聽見有人在旁柔柔叫了聲:“長姐。”

安嵐的步子頓住,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隻是不知她為何偏在這個時候出現。手指撩著蓋頭露出條縫,能看見安晴穿著灑金馬麵裙,手按著旁邊的少年往下跪去道:“長姐今日風光大嫁,庶妹與安傑一同祝長姐和三皇子鴛鴦壁合,多子多福。”

大庭廣眾,擠滿了謝氏宗親,見堂堂世子竟要給她下跪,頓時響起一片的驚歎聲。安嵐當然知道她打的什麼算盤,眾目睽睽之下,演出這種戲碼,她賭她不會放任安傑就這麼跪下,必定要去虛扶一把,可無論如何,都坐實了她在府裡刁蠻欺辱庶弟妹的名聲。

安嵐淺淺揚起個笑容,身姿半點不動,竟大剌剌受了這一跪。然後囑咐跟在身邊的瓊芝拿了紅包遞過去道:“既然如此有心,長姐就代三皇子受你們這一拜吧。”

安晴的臉色有點難看,她攛掇著安傑和她一起演戲,自己當然不能不跪,誰知安嵐不推不辭就這麼受下了,末了還打出三皇子的名號,讓這一跪顯得合情合理。她偷雞不成,卻實實在在給長姐行了個跪禮。

安嵐坐進了喜轎,想起方才的事暗自歎了口氣:看來她上次的提醒,安晴並未聽進心裡。這麼多年,她早已將和自己爭出輸贏作為最要緊之事,未來也隻能蹉跎在這樣的格局裡,她不想和她為敵,卻不知安晴懂不懂的收手。

還有她那個早被封為世子的庶弟,因為有個強勢的姐姐,謝侯爺又把心思全放在爭權奪利上,根本沒空去好好教導他。安傑性格這樣怯弱,根本沒有主見,未來怎麼能接管侯府和爵位。

她扒開轎簾,望著不遠處掛了紅布的匾額,上方天際布滿層雲,淡薄的陽光從雲隙中透出,卻照不到鎏金的匾字之上。

她這個爹爹機關算儘,卻忘了最重要的骨肉親情,就算讓李徽坐穩了江山又如何,這侯府遲早會走到日暮西山的一步。

接下來的儀式複雜又繁瑣,她和李儋元如提線木偶般,跟著唱禮官的喊聲做足所有流程,然後她會被喜婆牽進新房,李儋元則在酒宴上招呼今日來的貴客,完成外人麵前最後的表演。

安嵐又累又餓,腳底虛浮地被紅綢牽著往前走,耳邊卻鑽進一個朗朗笑聲道:“今日,就由我陪三皇侄一同招呼你們。”

她的腳步滯了滯,心頭莫名掠過些不安。李徽竟然會來他們的婚禮,他怎麼可能甘心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彆人?他安得到底是怎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