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肖淮番外(上)(1 / 2)

寵文女主重生後 一礫沙 10814 字 4個月前

那日皇後的冊封大典,她站在太廟外的高階之上, 大紅蟒衣, 團龍紋褂, 受群臣伏地叩拜。

他站在禁軍列隊的前方, 佩刀迎風肅立,遠遠看見她頭上鳳鈿, 在獵獵風中泛起一片銀光。

不知為何會想起, 她五歲的那一年, 在侯府的竹林仰著頭, 努力擺著架子對他道:“以後, 你就做我的護衛吧。”

暮鼓聲響, 冊封大典結束。送皇後回宮的儀仗隆重繁瑣,禮樂之聲驚醒樹叢中飛鳥,翅膀掠起的風聲擦過肖淮的耳膜。他身姿挺拔不動,仿佛一具威武的塑像,默默守護著皇後歸來的方向。

皇後鑾駕,尊貴威儀, 頂上鎏金的鳳鳥引頸展翅, 像要朝著九重天高高躍起。

肖淮微微躬身, 領禁軍侍立在兩旁,聽著車轍從禦道的金磚上碾過,恍惚間好像又聽見, 哪一日他陪她從莊子重回侯府, 她唇角微揚, 麵上隱隱現出傲然的光:“肖淮,我們該走的路,還遠著呢。”

整整十五載,他終於送她去了她最想去到的地方,找到了最想要相伴的人。

遠處的坤和殿外,“恭迎皇後回宮”的高喊聲,在巍峨的宮牆間久久回蕩,肖淮低著頭,輕輕牽起唇角,任風鼓起袍袖,卷走藏在心底的那一絲酸澀。再抬頭時,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他是手握重權的五城禁軍統領,隻是那聲“小姐”就此埋進了歲月裡,再也沒法喚出口。

中啟五年,肖淮領了兵符,被外派去祁陽城,以鎮國將軍之名,助那裡的守城將士抗擊蕪族的進攻。

他臨行前,到乾元殿覲見皇帝時,李儋元正逗弄兩歲多的明珠公主,看著她用小短腿賣力爬上矮榻,去夠桌案上垂涎不已的豌豆黃,眼看指尖就要碰上了,李儋元卻一挑眉,故意用手肘將那碟子又碰遠一些。

李昭慈氣得小腿亂蹬,張大嘴正要控訴,她那俊俏卻壞心的爹爹,已經用兩指夾起塊豌豆黃塞進她嘴裡。小孩子最是好哄,咂摸著嘴裡的甜意,立即眉開眼笑起來。

肖淮看著這幕其樂融融的景象,不自覺臉上也帶了抹笑意,走到禦前行禮道:“肖淮明日就要領兵去祁陽,陛下還有何交代。”

李儋元拍拍手上的糕屑道:“這次前來進犯的,是蕪族被驅除的一個部落,兵不強馬不壯,不過是想在邊城撈點好處罷了。朕這次派你去,是想給你個曆練,如今大越國內四海清平,朕想將祁連山以北防衛都交給你,至於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就得看這一戰的表現如何。”

肖淮連忙跪下謝恩,李儋元卻笑著讓他起來,又賜他在旁邊坐下,道:“嵐兒對我說,她一直當作你是哥哥,所以朕從未把你當成外人,隻有我們兩人時,你也不必這樣拘謹。”

肖淮向來不會說漂亮話,聽見皇帝這麼說,也隻是靦腆一笑,低頭悶悶應了一聲。李儋元明白他的性子,也不逼迫他,轉頭看見公主托著粉嘟嘟的小臉,用手指沾著硯台裡的墨水在桌上亂畫,得意地笑起來道:“看我閨女,這麼小就愛舞文弄墨了。”

肖淮有點無語,看來當了爹的人,看自己子女都是自帶聖光啊,於是順著恭維了一句:“公主日後必成大器。”

李昭慈不懂他們的意思,大約聽明白了是在誇她瞎畫,於是更來了勁兒,將整個手掌按進墨汁裡,再啪地印在李儋元的袍袖上,然後邀功般地對著他“咯咯”發笑。

李儋元的臉立即黑了,肖淮想笑又不敢笑,抿著嘴低頭道:“臣去把外麵的內侍叫進來吧。”

可李儋元卻無奈地擺了擺手,指了指正一臉興致勃勃玩著墨汁的女兒,用眼神示意:若換了衣服,她便知道是做錯了事,可不能讓她失望。

肖淮側頭觀看,突然想起許多年前第一次在彆苑門前見到的,陰鷙而冷漠的少年。如今他容貌未改,身上不僅多了帝王的沉穩,更添了些慈父的溫暖氣息。

這一切,全源自一個女人。

他心頭有些唏噓,和李儋元談了幾句便告退,不再打擾父女倆的天倫之樂。可就在他起身行禮時,李儋元好似隨口道:“我記得你比嵐兒還長五歲,今年應該二十有七了吧。以你現在的身份,早該選一位賢妻為伴了。前幾日工部侍郎還和朕提起,說他家的四小姐去年及笄,一直很仰慕你,想問你是否有心與她見上一見。”

肖淮連忙搖頭道:“趙侍郎家的四小姐才不過十六,和臣足足差了十一歲,實在是太小了點。”

李儋元手指叩著桌案,眼神裡藏了些探究:“朕每次與你說媒,你都嫌小,可這京城貴女適婚的,和你年紀全差上一截。莫非,你還想找個寡婦不成?”

這話裡的意思可就有些說頭,肖淮心頭驚懼,連忙解釋道:“臣這些年一心記掛著宮城布防,絲毫都不敢鬆懈,而且肖淮本就是個粗人,怕委屈了那些貴家小姐。”

他向來口拙,硬說出這麼一大堆話,急的脖上青筋都冒出。李儋元歎了口氣,揮揮手道:“罷了,朕也不逼你,隻是你身為二品武官,府裡總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你且記著這事,從祁陽城回來便留心張羅人選吧。”

肖淮悶聲應下,不敢對皇帝坦言:自己確實毫無娶妻的興趣。他雖然不善言辭卻十分通透,這幾年被送到身邊來的名帖,全是因為他禁軍統領的頭銜。那些貴家小姐與他來說,就像是府裡被硬送來的名家畫作,看上去貴重又美貌,隻能高高掛在廳堂,卻無法引起他任何悸動,到底缺了些生動與鮮活。

就在他轉過這個念頭時,腦中模糊地閃過一張臉孔,柳葉眉,丹鳳眼,纖巧的鼻頭弧度似彎鉤,有時是活色生香的媚,有時又是如細雨落花般淒迷。

還有她柔軟濕潤的唇,帶著桑落酒的香氣,以一種孤絕和無望的姿勢,反複從他唇上掃過,她說:“肖淮,彆忘了我。”

後來肖淮偶爾會讓府裡的下人釀桑落酒來喝,卻再也找不回那晚的味道。

而那個人,也像一朵跌落湖心的橙花,被潮浪吞噬,自此消失不見。

他到祁陽城是在兩日之後,正如李儋元所言,進犯的蕪人不過想借攻城搶點東西,並不會對兵防造成太大威脅。可他還是立即調配將士,在某個夜晚出擊,燒了蕪人的糧草營,直接絕了他們的後路。

那一晚,可憐的蕪人還未完全睡醒,就發現營帳處濃煙滾滾,想救已經太晚。再看一身銀色鎧甲的威武將軍,身後高揚著大越軍旗,如天神般坐在馬上,冷傲地宣判他們的死期。

祁陽城太守對肖統領如此速戰速決很是歎服,可聖上曾吩咐過,無論如何,都要肖淮在祁陽城裡呆足一個月,熟悉邊關的布防,和京城以外的兵士操練。

既然敵人如此不堪一擊,肖淮又是京裡來的長官,太守便以慶賀大捷為名,為他在城中設宴,所有駐守在此的將領一杯杯給肖淮敬酒,圍著他不停地說著恭維之語。

肖淮原本就不善交際,這時並不回什麼話,隻是不停喝酒,讓那群人心頭惴惴,不知道這長官究竟是何深淺。眼看場麵有些冷,太守連忙讓小廝下去,領舞娘上場舞一曲助興。

肖淮本喝得有些上頭,突聞清脆的腳鈴踏著鼓點響起,心中無由狂跳起來,抬頭就看見一抹黃色的影子旋轉著舞到酒席中央,他看不清她的容貌,隻覺得身形有七分相似,連忙揉了揉眼睛凝神去望,然後便是深深的失落。

可很快他又覺得慶幸地勾起唇角:幸好,她不用再過這樣的生活,幸好。

旁邊的太守一直盯著他的舉動,自然不會放過這幕,手指在桌案上叩了叩,再抬頭望向那舞娘,也堆起個自得的笑容想:沒想到,肖將軍好的竟然是這口。

於是當天晚上,肖淮喝得七葷八素回房後,一坐上床榻,竟摸到被子裡有個軟軟的身子,驚得他立即站起,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嗬斥:“是什麼人?”

那舞娘被他嚇破了膽,被子裡探頭出來,怯生生道:“是我……他們讓我來伺候您……”

肖淮重重吐出口氣,背過身道:“我不需要,你走吧。”

那舞娘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忙把衣服穿好,根本不敢再和他說一句話,抱著肩就往外跑。

肖淮看見她瘦弱淒然的背影,突然和記憶裡另一個影子重合,出聲道:“你就這麼出去,他們會罰你嗎?”

舞娘轉身朝他跪下,哭著道:“肖將軍就把奴婢收下吧,若是讓他們知道,將軍不願碰我,他們肯定不會輕饒了奴婢。”

肖淮的心莫名一痛,曾經,她是不是也抱著這樣的絕望和驚懼,被豫王送進了左相府,於是軟下聲音道:“你去偏房睡吧,明早再走,也好對他們有個交代。”

那舞娘震驚地抬頭,然後朝他重重一拜,哭著道:“玉墨這樣的低賤之人,何德何能受將軍垂憐,日後若有機會,奴婢必定傾身想報。”

肖淮搖頭:“我沒什麼需要你報答的,你起來吧。”

其實,他不像她想象的那麼無私,他幫她,不過是因為她和春娘太像,當初他沒法救她,這一次,至少可以借幫助和她一樣的可憐人彌補些愧疚。

可誰想到那晚之後,玉墨便和宅邸裡的嬤嬤打好關係,時常進來幫他收拾房間,或做上一頓飯菜,有時碰上他,也隻是低頭向他行禮,並不過多言語。

肖淮不在時,她便自己默默的做完離開,不給他添任何麻煩。太守和縣尉知道後,都笑肖將軍豔福不淺,有個絕色佳人自願當小丫鬟伺候他,趕都趕不走,還不提任何要求,這就是何等的癡心。

肖淮卻覺得有些困擾,他那時不過是隨手幫了她,沒想到這少女心思執拗,無論他如何婉拒,都一門心思的回報,哪怕隻是給他做些粗活也甘願。

這一日,肖淮從軍營回來的早,正好撞見玉墨在他房裡,拿銀杵子撥著香爐裡的香。他想著她這些日子除了跳舞便是來他宅子裡做事,心裡覺得過意不去,便坐下道:“你先彆忙著走,廚房裡做了蓮子羹,喝一碗散散暑氣再走吧。”

玉墨臉上一紅,垂著下巴在他對麵,乖巧地等著丫鬟送蓮子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