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怎麼,不跳了。
她怎麼能做到,不跳了。
她該用什麼勇氣,去放棄她這一生愛入骨血裡的信仰。
好像轟的一聲,那些年年歲歲,親手一點點鑄造起來的夢想——
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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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柚眼底冒起了淚水,眼淚毫不受控地掉落,砸在手背上。
疼得她分不清到底是從哪兒開始的。
裴執禮抱著她,小少爺的聲音帶著顫,“我們會好的……會的……”
其實受傷到現在,現在身上大概是有很多細小的傷口,動的時候都會牽扯到。但不知道為什麼,隻有在現在這刻,奚柚才察覺出疼痛來。
即便如此,到最後,她也無法回答奚諾的那個請求。
奚柚吸了吸鼻子,自己擦掉了眼淚,“我沒事的,隻是個手術,乾嘛搞得像是我們家破產了一樣。”
她開了個玩笑,卻沒有人想笑。
“挺好的呀。”奚柚彎著眼眸,笑意溫柔,“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戒碳水了,我上回都沒辦法吃粥。梨子,姐姐手疼,麻煩你喂我下。”
“好。”裴執禮的手在抖。
少女垂著眸,卷翹的長睫上還掛著瑩亮的淚珠,乖乖坐在那兒吃飯,什麼都沒再問,什麼都沒再說,唇邊保持著弧度,像是精致漂亮的瓷娃娃。
話語終止。
病房裡,終於變成了冷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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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碗粥到最後奚柚也沒吃多少,裴執禮提著保溫杯出門,關上的那刻,他靠在病房外的牆壁上,手遮住了眼睛。
少年安撫似的碰了下他的肩,“還好嗎。”
“能好嗎。”裴執禮聲音很輕,“手術削骨,鋼釘固定。她以前,連打針都會覺得怕。為了跳舞,她真的什麼都做了。”
但做得再多。
結局又是什麼呢。
醫院走廊無限延伸開冷漠冰涼,深刻到讓人想毫不猶豫地逃離這個地方。
裴執禮哽咽:“我更希望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哪怕是尋死覓活。你知道比起哭更可怕的是什麼嗎——”
陸枕川沒說話。
裴執禮:“她裝著正常人,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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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往往的機械儀器和醫生護士,主治醫生講了很多關於她現在的情況和注意事項。
醫生:“學校那邊需要辦休學靜養,我也不建議你繼續跳舞,對你來說這個康複的過程,太折磨了。”
跟腱斷裂,單說是正常走路也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去康複。
更何況,早在跟腱斷裂之前,奚柚還有彆的傷症。
奚柚做完了必要的檢查,說實話是疼的,但怎麼也沒有現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疼。
也像是逐漸麻木了,她沒有什麼多餘的反應。
“我知道了。”
醫生安慰道:“你還年輕,人生還有很多可能,保持心態樂觀才是最重要的。”
“嗯。”
醫生離開,房間就剩下了她和裴執禮,裴執禮更是,幾乎是24小時守著她。
“梨子,回去休息吧。”奚柚閉著眼睛,“我自己可以的。”
裴執禮抬頭:“但是,你——”
“回去吧。”奚柚淡聲道,“玻璃製品不是都被收起來了嗎。我走不了路,做不了什麼。”
她的情緒不能太激動,裴執禮不好多說什麼,勉強答應了下來。
“我回去睡半個小時。”
“堵車路程來回也是半個小時。”奚柚平靜道,“把共享定位打開,回去睡到自然醒。晚上媽會過來陪我的,沒關係。”
“……好吧。”
病房裡的聲音歸於沉靜。
但房間裡,確實沒有什麼銳利的東西。
奚柚重新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入睡。
她沒有一次是能睡得安穩的,半夜驚醒,再重複地躺著閉上,分不清枕邊究竟是冷汗還是淚水。
太過清醒,就變成隻能在夢裡哭。
可哭。
大概是最沒用的事情了吧。
病房的門被重新的打開。
地麵上倒映出頎長的人影,他悄無聲息地坐在她病床邊。
奚柚沒看是誰,“怎麼還沒回去。”
陸枕川低聲道:“他回去了。”
少年熟悉的聲音落入耳畔,奚柚眼睫動了下,卻沒有什麼多餘的反應。
“你也該回去休息的,我沒事。”
她的手像是被輕輕地握住,少年的手掌寬大溫熱,撫過她被針眼觸碰過的傷口。
“疼嗎。”
少年的聲音明明和平常沒有什麼區彆。
她眼睛卻開始冒了水汽。
“……還好。”
陸枕川俯低靠近,吻在她的額間,虔誠得像是她的信徒。
“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奚柚睜開眼睛,少年深諳不見底的眸子,模糊映著她的模樣。
她沉溺在他的眼波裡,原本想要說出的話突然忘得徹底。
隻是不知道他是什麼魔力。
看著他,她就有些控製不住情緒。
像是厚厚砌起的城牆堡壘,在他麵前都化為了灰燼。
奚柚挪開了視線,每一個字都說得極為費力和緩慢,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想過,她會有能說出這幾個字的一天。
“我可能,不能跳了。”
怎麼就說了句話。
她會這麼難受。
奚柚自嘲地笑笑。
陸枕川握著她的手,力道加重了些。
“哥哥,”奚柚溫聲說話,帶著笑意話裡難辨幾分真假,“我是靠著跳舞賺錢的。現在可能——”
“小金主養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