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兔子(2 / 2)

凶人惡煞 年終 12284 字 4個月前

“……嗯。”殷刃的表情柔和了些許。

鐘成說動了動身子,他靠向殷刃,額頭輕輕抵住對方的額頭。他再次閉上眼睛,身上的氣息裡多了點薄荷的清新味道。

“我其實買了兩包巧克力豆。”鐘成說閉著眼說道,“還有一袋在行李裡。”

“那個牌子味道很好。”殷刃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和心跳,奇異的是,他也生出一絲困意,“回頭我們再去買……”

“好,等回家。”鐘成說的聲音裡也有了睡意。

“我現在就想回家……”殷刃輕歎,他的發梢蹭過床單,輕輕勾上鐘成說的小拇指。

荒誕離奇的一夜結束,窗外天色漸漸亮起,黎明即將到來。

溫熱的呼吸交纏。狹小的單人床上,兩個人一起睡著了。

……

兩人再醒來時,校園內的天色已亮。

主教學樓安然無恙,郭圍自己修複了部分校園。然而剩下小半部分——尤其是鐘成說炸毀的區域——仍是一片狼藉。鐘成說本人正在不遠處調試設備,準備進一步與識安通話。

殷刃則和郭圍坐在花壇邊上,頭頂便是盛放的石榴花。

漆黑的發絲遊過校園,它們勤勤懇懇勾起建築廢墟,將碎塊快速拚合。

扭曲的大門恢複原狀,開洞的圍牆完好無缺,高三教學樓和廁所逐漸恢複原貌。拚合好的建築在郭圍的能力下“愈合”,校園內部越來越接近九組剛到來的那一天。

學生們的幻影在校園內來來去去,校園上方是清澈乾淨的晨間天空。

“具體情況就是這樣。郭圍,你想清楚了?”

殷刃問得很認真。

識安會繼續尋找郭來福的病因,郭來福痊愈後會被執行死刑。要是郭圍繼續留在這裡,等郭來福一死,他必定會隨之消逝。

殷刃看向郭圍。

郭圍已經完全恢複了最初的模樣,隻是眼睛還帶著死亡特有的渾濁。眼下,郭圍看著不遠處的校園大門,寬大的校服被風吹得鼓鼓蕩蕩。

“嗯,我想好了。就算跟你走,要變成厲鬼,我還是得舍棄這些。”

郭圍注視著緩緩恢複原貌的校園。

他熟識的人們來過。比起之前,青青的草坪上多了幾朵黃色小花,漂亮得像陽光融化。

殷刃:“是的,你隻能舍棄它們。”

畢竟純粹的執念是厲鬼的本質,這一點無法改變。

“不過我不會用孔宛青那麼粗暴的方式,我隻會將你那部分記憶封印起來。”

……但該忘掉的,總歸要忘掉。忘卻或消失,郭圍隻能選擇其一。

“殷哥,你知道嗎?”

郭圍沒有直接回答,他依舊注視著不遠處的校園大門。

“我還小的時候,我媽被郭來福打得沒辦法,隻能逃去外地。我一點都不怪她,可她離開前還是抱著我哭了很久。我想過很多次,就算她能開始新生活,我也會是她心裡的一根刺。”

殷刃拍拍少年的背,郭圍很瘦,他能感受到硌手的脊柱骨節。

“之後我上了學,成績很一般。那個時候我想,這個世界多我一個不多,缺我一個不少。”

“活著沒意義,要是我能選擇不出生就好了——無論對於我媽、村裡還是學校,我都是個麻煩。”

郭圍的眼眶有點發紅,他倔強的挺直脊背,沒去抹眼睛。

“可我有那麼好的老師和同學,我頭一回覺得活著是件好事……我也好好和他們說過了再見,多好啊。”

郭圍看向記憶中碧藍的天空,抽抽鼻子:“……多好啊。”

“所以殷哥,這一次,我想自己選擇‘不出生’。”

“……好。”

學生的幻影在陽光明媚的校園內打打鬨鬨,幾個高二三班的學生背著書包踏入主教學樓,與花壇前的兩人擦肩而過。

郭圍溫和地看著那些幻影。

良久,郭圍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黑色圓珠筆。

“你們想要郭來福恢複正常,把這個毀掉吧。”

黑色的圓珠筆造型簡單,殷刃親眼看過,郭圍曾用它切換校園外的晝夜。

“這就是刺激郭來福發瘋的記憶——之前它是外麵世界的中心,特彆顯眼。”

郭圍雙手遞上那支黑色圓珠筆,動作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為了確保你們來我的學校,我聽了孔宛青的建議,將它變成筆帶在身上……隻要給它一點刺激,郭來福的腦袋會混亂半個小時左右。毀掉這段記憶,他肯定能恢複清醒。”

“其實你們在旅館的時候,也是我故意引來了黑夜。當時我跑去看你們,還不小心被鐘哥發現了。”

說到這裡,郭圍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殷刃微微一怔。

……鐘成說在進入學校前就見過郭圍?

那人並沒有向識安報告這件事。儘管在進入學校後,這個情報沒什麼價值,但這完全不是鐘成說的作風。

郭圍沒有發現殷刃的走神,他小聲繼續:“毀掉它之前,如果你們需要,我還可以帶你們進去看看。”

“那就麻煩你了。”

正事當前,殷刃收斂心神。

鐘成說是他名正言順的戀人,他大可以直接詢問。殷刃伸手拿筆,然而一隻手從天而降,將那支筆半路截胡。

那是鐘成說的手。

鐘成說搗鼓完了通訊設備,不知什麼時候走近。這會兒他沉默地打量著手裡的筆,手指微動,反複摩挲著它。

有那麼一瞬間,殷刃簡直要以為他要將它直接撅斷。

數秒過去,鐘成說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他鄭重其事地鬆開手指,將筆塞回殷刃的手中。

“怎麼了?”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鐘成說垂下眼。

郭圍看看殷刃,又看看鐘成說,最終他決定放棄猜測鐘先生的啞謎。郭圍指尖點上筆杆,直接激活筆中記憶。

如同校園內立起一座暗室,周遭的景象迅速黯淡。郭圍的記憶操作比孔宛青強上許多,三人麵前的畫麵電影般清晰。

急促的喘息聲回蕩在房間內,郭來福看向自己的身體。

他的手、腳、軀乾都被纏在一把辦公椅上。綁縛他的人十分專業,特地選了不會留下勒痕的粗膠帶加厚布。彆說掙紮,郭來福連力氣都使不上。

他的口中塞了口塞,口水順著嘴角不斷滑落。

驚懼之中,郭來福的視線快速掃向四周。

這是個相當昏暗的空間,粗略看來有四十平左右。

房內無窗,空氣有些潮濕。房間兩側擺著多層貨架,貨架上的不鏽鋼圓罐緊緊相挨,被碼得整整齊齊。它們個個都有人頭大小,每個上麵都貼了小小的標簽。

房間正中擺了長桌。

郭來福的目光凝住了——

有個人影正倚在長桌邊緣。那人手邊堆著整整齊齊的細小物件,它們被陰影所模糊,卻散發出彆樣的陰寒氣息。

“你醒了。”人影說道。

那人從桌邊站起,步出陰影。同一時刻,殷刃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認得那個身形。

那是個年輕男人。他戴了張殷刃非常熟悉的、有點恐怖的卡通兔子麵具,手裡翻動著一個小小的硬皮記事本。

“郭來福,47歲。在逃連環殺人犯,沉沒會邊緣人士,四天前來到海穀。你親手殺死五人,在受害人清醒的狀態下獻祭並碎屍,最後一位受害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那個人的聲音被變聲器扭曲,平靜的語調卻分毫未變。

“很合適的研究對象。”

郭來福的視線黏在那個不祥的兔子麵具上,他瘋狂掙紮,可連椅子都沒能挪動半點。

“唔唔唔——”他被綁縛的雙手微微顫抖。

“不用擔心,我不會傷你。”那人仔細地戴好黑手套,“殺人犯法。”

“唔!!!”

“等一切結束,我會幫你挑個合適的城市自首。”

“唔唔?!”郭來福的聲音裡滿是震驚與不解。

“因為到最後,你們總會理解。比起逃亡在外,警局才是能讓你們徹底安心的地方。”

兔子麵具的眼洞黑如虛空,麵具下仿佛隻有一道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