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祠堂(1 / 2)

凶人惡煞 年終 10408 字 6個月前

海穀市的山與更升鎮的山差異巨大。

海穀市郊的山險而陡,山勢奇特。斷崖如刀削,山尖利齒般參差。很多區域乾脆禁止遊客入內,省得到時候連屍骨都找不到。

符家正是住在這樣一片山中。

符家大宅傳承數百年,高低算文物。符家人代代居住在此,原本的宅院蟻穴似的擴出去不少,它們嵌在奇峰怪石之中,自成一景。

寬廣的院落之中,不時有上了年頭的巨樹扭進枝杈,遮出大片陰影。樹乾上的蟬鳴吵到人腦仁疼,好在山裡比市中心涼爽許多,讓人不至於太過煩躁。

自家大姐通報後,符行川終於得到了進入祠堂的許可。

祠堂在整片建築群正中心。

那地方的地勢格外古怪,就像幾座山擠出來的空隙凹陷,呈一個倒鐘形,底部永遠繚繞著散不儘的霧氣。要進入祠堂,得要順著盤旋而下的木台階一點點朝下走。

當然,符家走進新時代後,木台階統統用合金材料加固,又加裝了牢固的扶手,讓人不至於死在見自家祖宗的路上。

“老祖宗”的身體十分脆弱,見“老祖宗”前,身上帶的雜氣越少越好,最好不要見人。

符行川獨自去了空房沐浴焚香,刮胡剃須。他把自己從頭到腳拾掇得乾乾淨淨,換上香木熏過的紅色長衫,耳朵上的流蘇耳墜也特地理過。

打理好自己,他以柳枝沾了冰涼的山泉水,朝古老院落的最深處走去。

不同大區都有專門通往祠堂的長廊,以上好的石料與木料修葺,全都漆成豔紅的顏色。符行川走在長廊上,柳枝輕揮,不時在身前灑下水珠。

奇怪的是,那柳枝上的水無窮無儘,符行川甩了一路,翠玉似的柳葉上仍然沾有露珠。

走廊邊鳥叫蟬鳴陣陣,灌木被風揉來揉去,在長廊陰影裡發出簌簌輕響。不時有一兩隻貓跑過長廊,其中一隻黑貓好奇地瞧了符行川一會兒。清澈的眸子裡,那個紅色人影專注地前進,頭抬也不抬。

黑貓甩甩尾巴,輕巧地躍上房梁,隨同伴而去。

越往建築群深處走,周圍的氣溫越低。走到“祠堂坑”前時,淡薄的霧氣從山坑周圍溢出,貼著草皮四下漫延。

符行川默念幾聲,柳枝上的水珠唰啦散去。柳枝直直豎起,末端燃起一簇球狀青焰。霧氣觸之即散,分出一條路來。

符行川順著台階不緊不慢地走下,這回他沒有專注腳下,而是不時看向身旁。

山坑的岩壁上,刻了無數神像,不便雕刻的地方便畫了鮮豔壁畫。比起蟻穴中的寒氣森森,此處的壁畫仙風道骨,頗有韻味。那些神像也神態各異,正氣凜然。

隻是它們有新有舊,還有些看著是從彆處挪來的。

都是符行川從小看到大的東西,其間承載著符家人延續千年的精神寄托。雖說其他家族也會供奉此人,千年過去,隻有符家保持著近乎古板的畏懼之心。

畫像、石像,主題全部都是“大天師鐘異”。

其中最多的是經典的“膀大腰圓”款,還夾雜些瘦長條的“仙翁”款。這些形象有的拿著九環刀,有的卻拿著優雅長刀。其五官、衣著大相徑庭,很難說是一個人。

始終不變的,唯有那股罡正之氣。

……嗬嗬,罡正之氣。

符行川舉著柳條,五官要皺成一朵菊花。

希望老祖宗供奉鐘異隻是為了某種“正道精神”,不然要是老人家知道了真相,還不知道要多幻滅。

符行川忍不住想起不久前的事——

更升鎮一事告一段落,他衝回識安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鐘異相關的資料全部調取出來。先前從未有人詳細調查過這位千年前的大天師,統計資料用了相當一部分時間。

結論讓人心驚。

玄學界,鐘異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但凡能算官方記錄的資料,他沒找到分毫。鐘異的記錄大多是些似是而非的野史與傳說,要麼就是語焉不詳的描述。

大天師留下的“真實記錄”,隻有記載了大量邪物資料、無數精妙術法的《辟邪誌異》。

千年來一直如此,這幾乎成為約定俗成的現況,沒人細想過其後暗藏的邏輯。

能得到《辟邪誌異》這樣詳儘的資料,化吉司必定接觸過鐘異本人。

化吉司視資料為性命,哪怕是帝王要求銷毀記錄,他們也總有辦法將真相保存。除非化吉司自己想要刻意隱瞞……

要是鐘異真是個天資過人、嫉惡如仇的英雄,又有什麼可隱瞞的呢?

符行川比誰都了解識安與沉沒會,不可能存在這樣一個特殊邪物,能讓沉沒會研究千年之久,識安連點風聲都摸不到。

一個可怖的猜想漸漸成型。

莫非那個號令萬鬼的紅衣人就是鐘異。

而一路暗示引導他們,在戚辛麵前暴露可怖實力的殷刃……

“合理。”麵對符行川磕磕巴巴的敘述,李念一錘定音。

或許這就是科學崗的好處,符行川悲傷地想。

“鐘異”對他們來說,就和隔壁半球土著供奉的“巴拉卡拉巴自然之神”一樣,隻是個文化詞條,沒半點信仰坍塌的衝擊力。

符行川想到之前在鐘異神像前的虔誠進香,整個人都不太好。

他心梗。

“綜合你的說法,鐘異是那個身穿紅衣的邪物,而殷刃極有可能是鐘異本人。”

李念無視搭檔扭曲的麵孔:“剛來識安時,殷刃的語氣有鞏朝古語的特點。而那一晚的煞氣震動,如果是由封印六煞的鐘異本人引發,那樣誇張的數值也說得過去……你我觀測食堂時的異常,也是那小子在戲弄我們。”

李教授擰緊保溫杯,臉上波瀾不驚。

“我研究過鐘異相關的文獻材料,假設這個推斷屬實,很多矛盾點都能夠得到解釋。”

“你說殷刃與戚辛戰鬥時,身披紅布,上麵綴滿封印靈器。而鐘異的記錄裡有‘獨行在外,神出鬼沒’的記載。”

“這麼多民間野史,其中並沒有類似‘偶遇邪物,被鐘異當麵所救’的故事。這可是古代遇奇人的經典套路,大天師鐘異卻沒有。”

符行川麵色蒼白,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你是想說……”

“無論鐘異是人是鬼,他身邊應當有非常濃重的煞氣,乃至於凶煞之力汙染。他以靈器自我封印,遠離人群,這才鮮少與人接觸。”

“不過,遠遠看到他的人應當也有。沉沒會肯耗人命,絕對有見到他的方法。”

李念說著,手上用平板電腦調出幾張圖來。

那是非常古舊的祠堂壁畫,上麵畫著身穿紅布衣的高大青年,五官模糊,紅衣上綴滿甲片似的東西。還有一張乾脆畫了赤紅披風,而鐘異臉戴麵具,以披風裹身,隻露出一部分胸口金甲。

兩張畫裡的鐘異沒有那麼虎背熊腰,體型更接近於常人。

“這是最早的鐘異畫像,‘神畫’這類東西,後來者往往會以印象補全前者的疏漏,最終改出麵目全非的模樣。”

李念動動手指,無數鐘異畫像按時間唰地排好。

符行川眼看那個麵目模糊、青年身形的紅色身影,變為頭戴頭盔、穿著紅布輕甲的精壯漢子,隨著時代前進,畫師的畫技逐漸高超。

粗糙紅布甲變成了綴有紅線的精金甲,頭盔消失,露出豹頭環眼的猛將樣貌。

恍惚間,符行川似乎看到了“某種東西”在進化異變。

……但隻有猜想是不夠的。

說不定再查查,是殷刃故弄玄虛呢!

不然他要怎麼接受那位傳說級的人物……那位傳說級的邪物……

想到殷刃癱在水吧吸蘇打的模樣,他實在想不出這麼個玩意兒怎麼封印六煞。

痛定思痛,符行川決定回家尋找“人證”,李念剛好隨著郝文策二探更升鎮,去調查那個“身份不明”的仿製品。

當下,符行川一步步朝下走,地勢越低,他周身的壁畫雕像越古老。與當初在識安不同,這回他體驗了一把“返璞歸真”。

金甲化作布衣,九環大刀融為半長兵刃。霸氣十足的臉孔漸漸模糊,混入了古怪麵具的花紋之中。

喀噠。

符行川的腳觸到了濕潤的青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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