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記憶(1 / 2)

凶人惡煞 年終 12461 字 4個月前

鎖定目標後,鐘成說開始拚命縮小自己的個頭。人類是很小的,人類幼崽隻會更小。要是等到了地方再臨時縮,肯定會引人注意。

這是個大工程,鐘成說耐心地縮著軀體,終於從一片海域的大小縮成一個行李箱的體積。縮完後,他還不放心,挑著旁邊最完整的屍骨蹭了蹭,比了比。

那具屍骨乾淨而完整,那是屬於那個人的骨骸。

屍骨散發出微弱的漣漪,隻比旁邊的碎骨強一點,並沒有任何改變。鐘成說遺憾地“看”了會兒那具屍首,繼而本能地扒拉空間、製造間隙。

鑽進間隙後,他哧溜一下滑到了許願者附近。

太多漣漪了。

活物死物都會散發出獨特的漣漪,鐘成說從未近距離接觸這麼大的數量。他隻好湊得更近了一點,感受那個散發出親切氣息的供品。

供品的漣漪和那個人的漣漪有點像。

供品附近,兩個人類還在祈禱。祈禱間隙,他們會偶爾對話兩句。可惜的是,當時鐘成說隻能勉強“聽”懂一小部分。

【孩子五官嚴重錯位,你確定你的改造沒問題?】

【我用了最好的汙染源,這很正常。】

【大腦缺損,五臟不全……它根本活不了太久。我們殺了它,不知道在神那裡算不算數……】

【今天差不多了,先休息。】

看來這兩個人沒有其他願望……嗯,其他能讓他聽懂的願望。

那兩個漣漪移開後,鐘成說小心翼翼地撕裂間隙。他探出一點點身體,碰了碰那具幼崽屍首。他很快探到了屍體腹腔——幼崽的身體被剖開,內臟被粗暴地扯了出來,軀乾裡隻有空蕩蕩的一片虛無。

這隻幼崽的五官生在體表,手腳混亂錯位。現在看來,是典型的凶煞之力高度汙染的特征。

封在地下時,鐘成說近距離碰觸了那麼多屍首,至少對人類的物理結構有了那麼一點概念。隻是零件位置不對,改改還能用,他慢悠悠地想。

至於其他生理細節……

這和那隻兔子可不一樣,外形可以模擬,知覺卻不能隨便糊弄。他得做得更完美,肯定需要獲得人類真正的感官。

視覺、聽覺、嗅覺……他無法憑借單純想象力補全,不如乾脆吸收融合這具軀體。

至於融合後會發生什麼,自己的體質會變成什麼樣,鐘成說並不清楚。隻是他隻有好奇,並無恐懼——失敗死亡,也隻是一種結局。

彼時彼刻,他依然不在乎。

鐘成說毫不猶豫地鑽入屍身空腔,軀體徹底與屍骸的肉體融合。鐘成說的軀體漫過神經,融進血管,解讀每一處的細微信息,與每一個細胞同化。

伴隨著整個過程,那個死去的幼崽再次變得“完整”。

屍體內的汙染不再是障礙,殘損的腦被活化的細胞補全,錯位的四肢伴隨著骨骼逐漸歸位。原本分散在身體各處的五官凋零剝落,幼崽的頭顱上漸漸出現規整、正常的五官。

融合程度加深,周遭漣漪漸漸微弱。虛無被快速填滿,無數新鮮感知海嘯般撲來。

被血沾濕的黏膩布料,布料下的堅硬平麵。

冰冷的空氣,嗆人的熏香、濃重的血腥味。

聲音——門板後的模糊交談,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車輪碾過街道的咚咚聲,尖銳的鳴笛。小吃店的廣告音樂混上了食客的嬉笑怒罵,它們混成一鍋粥,直接砸入鐘成說的腦袋。

以及黑暗。

比起虛無,黑暗都是厚重豐富的“景色”。

那具幼兒屍骸的眼睛還沒睜開,隻能感受到一片黑暗。聽那人講過“色彩”之事,鐘成說以為自個兒的眼睛出了問題,他猶疑著多長了一

雙,眼前照舊隻有黑暗。

隨後他才意識到,眼球上還有薄薄一層肉皮,可以掀動。

他艱難地適應這具身體,微微側過頭嗎,使勁提起一點點眼皮。

他的位置離窗戶不遠。窗外正值黑夜,城市內的七彩霓虹透過臟兮兮的玻璃,絢爛到難以言說。雨滴劈裡啪啦打在玻璃上,彙聚成一股股水痕,折射出無數璀璨碎光。

鐘成說怔怔地凝視著那扇窗戶。

曾經的他不太喜歡雨滴。曾經,它們會不厭其煩地砸在他的身體上,擊打出連綿不斷的小小漣漪,總讓他覺得煩躁。

現在的他不再能感受到漣漪。他的身體深深融入這隻幼崽的肉身,屬於人類的感官將那些漣漪徹底取代。

他看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鐘成說再次艱難地轉過頭,看向被夜色染成靛藍的天花板。一隻蜘蛛正從天花板上方悠然爬過,那些長腳運動的軌跡都顯得那般新鮮莫測。

這就是他即將探索的“人世”。

鐘成說呆愣了足足幾個小時,才想起來,自己融合完歸融合完,還要把幼崽被扯出體外的內臟收回去——它們還連接著他的身體,比另長要省事許多。

他探出嬰兒粗短的小手,抓住肚子附近的內臟,開始努力往腹腔裡塞。

就在這時,屋內的燈突然亮了。

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趿拉著拖鞋走進來,她的臉孔異常憔悴,卻能看出曾經姣好的麵容。女人歪歪斜斜地走向冰箱,兀自翻出了一罐啤酒,兩腿之間還有汙血不停滴落。

“麻煩死個人,得找個好點的診所處理處理。”女人嘴裡煩躁地嘟囔,“姓魏的那麼會改造,怎麼不給自己安個子宮……”

她噗呲一聲拉開啤酒罐,目光下意識掃過桌上的祭台。

鐘成說還沒來得及放下手裡的腸子。事出緊急,他也沒能自然地移動頭部,隻好竭力轉動眼球。這直接導致嬰兒兩隻圓溜溜的黑瞳深深鑽入一側眼角,看著分外駭人。

一時間,女人與嬰兒都凝固在原地,隻剩房間裡的鐘表噠噠響個不停。

“魏化先!”約莫半分鐘後,女人用沒拿啤酒的手憑空起術,嘴裡大聲叫喊,“魏化先,你滾過來看看,你做了個什麼玩意兒?!”

鐘成說繼續凝固,彼時他根本聽不懂女人在說什麼。他隻是攥著自己的腸子,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自己也暴露得太快了!

更倒黴的是,他完全不熟悉這個全新的形態。融合之後,鐘成說做不到順利分離。當下他拿不出原本的力量,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個狀態能做什麼。

“呀……呀……”情急之下,鐘成說下意識出聲,但又完全不曉得這些聲音的意義。

女人吸了口涼氣,用術法擋在身前,小心翼翼走近。

下個瞬間,啤酒罐當啷落地,雪白的泡沫從罐口漫出,空氣中多了啤酒特有的苦澀味道。

女人直直看著鐘成說的眼睛,她的術法驟然破碎。昏黃的燈光照明下,女人癱倒在地,麵容扭曲、七竅出血,整個人抖得像片風中殘葉。

鐘成說這才想起來,他長眼睛的時候因為被“眼皮”的迷惑,程序太過混亂,沒有處理到位——他的眼球中,還留有本體單純的結構。

那女人透過他的眼瞳,看見了他的部分本體。

大意了,好在歪打正著。

“啊……”女人在地板上蜷縮四肢,身體不停抽搐。

就在此時,一個英俊男人姍姍來遲。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抽搐呻吟的女人,可是壓根沒有前去幫忙的意思。隻見那個名為“魏化先”的男人激活手中靈器,警惕地四處張望。

鐘成說靈機一動,故技重施:“呀……”

果然,男人的目光立刻被他吸引了。然而就在男人準備走上前細看時,門口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敲門聲又重又急,帶著十足的不耐煩。

男人下意識藏起靈器,轉過身:“誰呀?”

“你們住到啥子時候嘛!”門外,一個潑辣的女聲響起,“我說每周漲次錢的,你們錢還沒給呢!”

男人暗罵一聲,沒開門:“我老婆昨天剛給你結過!”

“都說了漲,她給的還是上周的價。趕緊給我差錢,給錢!不給我就報警了——”

一聽到“報警”,男人麵色變了變。他斜了眼還在地上抽搐的女人,狠狠啐了一口。

“彆嚷嚷,來了來了!”男人摸出錢包,數出幾張現金。

隻是門一開,一連串鈍響炸起。男人瞬間被幾個大漢按在了地上:“不許動,警察!”

剩下的警員衝進房間,四處搜尋。為首的中年男人第一個發現了客廳中的女人:“發現嫌疑人孔苗,小李,120!小王,讓識安的人進來!”

中年男人蹲下身,翻了翻女人的眼皮。兩位女警隨即到位,牢牢守在女人身邊。

“暈倒了,還有氣。”男人站起身來。

這個時候,中年男人終於注意到了桌子上的鐘成說——新生兒個頭太小,又拿著腸子一動不動,實在像是某種古怪擺件。

鐘成說連忙閉上眼,將眼瞳裡的殘餘本體藏好。

緊接著,中年男人的吼聲響徹房間:“120呢?趕緊再打個,這還有個孩子!”

“鐘隊,小李剛打完……”

“再打!”男人焦急地叫嚷。

隨後他湊到鐘成說身邊,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疲憊,他喘息得很厲害,身上的熱意與汗意透過布料輻射出來,鐘成說能清晰地感覺到。

他將眼裡的殘餘本體藏到深處,這才睜看眼,看向來人。

“噓……沒事了,沒事了,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