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快樂(1 / 2)

凶人惡煞 年終 16104 字 6個月前

殷刃腦子反應過來前,身體就衝到了鐘成說的位置上。

鐘成說強撐著桌麵,臉色白得像死人。

他的下巴上沾滿黑紅的血液,連眼角都滲出血來。配上那張屬於少年的麵孔,那人脆弱得像是被火光映紅的雪片。看得出鐘成說想要試圖擦拭,修長的十指間全是斑駁血漬。沒過幾秒,他又嘔出一大口血,隨即癱倒在椅子上。

那一身校服散發出駭人的甜腥,桌上滿是殷紅痕跡。

學生們個個麵色蒼白,嚇得呼啦啦散到教室前半部分去,驚慌失措的議論聲此起彼伏。還有幾個學生扶著牆扣嗓子眼,直接吐在教室地板上。

看著滿身血跡的鐘成說,殷刃的思維停轉了兩秒。

那日仇先生襲擊的血腥場麵砸入記憶,他險些壓不住氣息。

好在鐘成說認認真真呻.吟幾聲,底氣較足,情緒十分……不飽滿。殷刃剛出現,此人的目光就像有了目標,牢牢釘在殷刃身上。

殷刃:“……”

以鐘成說的實際能力,偽裝肚子痛就算了。能一口氣吐這麼多血,必定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恍惚之間,他似乎回到了千年前——他與那隻長得亂七八糟的兔子剛相遇時,那東西完全不理解“嘴巴”這個器官的用處。曾經的黑兔子曾當著他的麵啃石頭玩,還試圖把沙礫吞吃下去。

如今的小鐘同誌早已過了亂啃的年紀,也不是貪嘴沒數的性格。殷刃漸漸平複呼吸,衝鐘成說點點頭。鐘成說這才收回目光,繼續努力哼唧。

殷刃努力不去看那灘紮人眼的血,他飄回鐘成說身後,擁住那人的脖子。血腥味撲鼻,鐘成說皮膚冰涼,帶著層汗。

桌上有鐘成說隨身帶的密封礦泉水,剛被喝了兩口。另一邊擺著300毫升小瓶的果汁汽水瓶,瓶蓋不知所蹤,裡麵隻剩一層橙黃色的底兒。

再往周圍看,幾乎每個同學桌上都擺著小瓶汽水,大多開瓶喝了不少。

殷刃鬆開鐘成說,湊到瓶口嗅嗅。濃鬱的橙子味道中,混了些許怪異的藥味。其中並沒有煞氣或凶煞之力,絕對是人間的毒.藥。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班主任老師姍姍來遲,身後還跟著校醫。

“是我不好!”亂成一鍋粥的學生中,羅純蕾努力擠出來,眼圈紅通通的。

“老師,我之前請假太久。想、想著好久沒見大家,就訂了一箱汽水……就是從校門口小賣部買的,老板幫忙送的!”

她使勁抽了抽鼻子,聲音倒壓得挺小。

“我……我想著課間分給大家,結果張叁剛喝完沒一會兒,就開始吐血……”

一邊的鐘成說配合著低哼幾聲。

“你,你,還有你。我知道你們帶著手機,都交上來。”那個男老師瞥了羅純蕾一眼,他抿起嘴唇,隨手指了幾個學生。“都彆往外瞎說,給我記住了。”

“情況還行,現在穩定了,不用叫救護車。”校醫也做出了初步診斷,“可能是消化道受傷,我帶他去看看。”

班主任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剛才喝的都交上來,交上來!羅純蕾,來我辦公室。值日生把血弄乾淨,沒大事。”

羅純蕾:“可是張叁他——”

“來我辦公室。”老師用塑料袋裝了瓶子,心不在焉地重複。

那邊校醫已經扶起鐘成說,後者衝殷刃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暗中指了指羅純蕾。殷刃皺起臉,目光在鐘成說的血衣上拔不出來。可惜事態在麵前擺著,深明大義的大天師最終比了個手勢,跟上了羅純蕾。

正趕上午休,教師辦公室裡沒人。

羅純蕾哭哭啼啼地坐在椅子上,哭得我見猶憐。班主任則把沒收的手機一扔,反複查看裝果汁的軟塑料瓶,沒能從表麵找出問題。

“你說是從校外買的?”

“是、是的,我按人數買了一箱多。我記得其中有一箱子拆了包。”羅純蕾儼然一副六神無主的驚恐模樣,“我還找了兩個朋友,一起、一起裝袋子拿回去分,她們能為我做證!老師,這怎麼辦啊!有人下毒,我們要報警對不對?”

“校規有規定,不能把校外的食品大量帶進來。”班主任目光盯著屏幕,語氣平淡,“現在你搞出了事,損失的是學校的名聲。我看張叁沒啥大礙,還是等校醫院那邊出結果吧。”

殷刃正飄在兩人上方,眉頭禁不住跳了跳。

“可是投毒犯法,應該報警的!”羅純蕾睜大眼睛,語氣天真到讓鬼牙酸。

“報警?也可以,到時候學校公事公辦,你要挨大處分。”班主任的聲音嚴厲了些,“到時候你同學爹媽一鬨,你同學的學習會不會被你耽誤?學校會不會因為你這事受影響?”

他語氣威嚴,暗地裡緊緊攥著拳頭,手背上鼓起青筋,比對麵假哭的羅純蕾還緊張。殷刃順著那老師的胳膊一看,下麵正是寫了個開頭的教師評優申請。

“張賀君同學還沒康複,你再捅個簍子到網上,你猜那些人會怎麼罵你?老師是為你好!”

見羅純蕾不答,男人的唾沫橫飛,語氣裡滿是恨鐵不成鋼。

羅純蕾的眼圈通紅,又一圈淚水在醞釀::“我……我隻是想請大家喝汽水……我知道了……”

“老師跟你說實話,張叁同學父母在外地,他的情況看著也不算嚴重。我會聯係你父母,他們知道該怎麼辦。這是大人的事情,大人會解決。”

那老師見好就收,語氣迅速軟下來,順手遞出紙巾。

“好了,老師知道你沒有惡意,到時候你再和張叁同學道個歉,搞好關係,這事兒也不大。回去吧,啊。”

“謝謝老師。”羅純蕾小聲說,使勁擤擤鼻子。

看著這一老一小相對飆戲,殷刃的白眼險些翻到天上去。放了從前,他巴不得給兩位一人一個咒。

八成是羅純蕾下的毒,而且看現在這架勢,鐘成說中毒的事到不了警方那邊。

可羅純蕾隻是一個初中生,哪能在兩節課的時間內弄到味道不大的毒.藥?學校外麵有葛聽聽和黃今守著,要是一般玄學人士想要進出,逃不過那兩人的耳與目。

……利用間隙取毒倒是可行,難道是校園裡散布汙染的元物所為?幫助一個初中小姑娘,弄死一個識安工作人員。且不說十分沒有必要,這殺雞都用上屠龍刀了。

在學校搞出可再生汙染源在先,陪著小孩子胡鬨在後。盤踞此地的大元物若真的是樂先生,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殷刃沒再跟著羅純蕾,他嗖地飛去校醫院的方向。

……

鐘成說乖乖躺在病床上,被子蓋得極為標準。他掛著吊瓶,身上的血漬已經被擦了個乾淨。現在看,他除了臉色蒼白些,表麵確實沒有大礙。

殷刃進門時,鐘成說正瞧著軟管中滴答下落的藥液。

他的身邊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男校工。那人長得喜慶,眼底卻垂著兩個大眼袋,呼吸裡帶著嘶呼嘶呼的痰聲,他看起來比病床上的鐘成說還要衰弱。

此人正捧著一本過時的笑話集,十分專注地讀著。校醫不在附近,這人大概是來看顧“張叁同學”的。

嘩啦。

校工舔舔指腹,輕手輕腳地翻著書頁。

鐘成說桌上的那瓶水被帶了過來。它仍保持著近滿的水位,陽光穿過透明的塑料瓶子,在牆壁上凝出一片璀璨的光斑。隨著校工翻動書頁,那片光斑活物似的搖來晃去。

這位校工的氣質有些奇特。硬要說的話,他人還活著,眉目間卻全是衰敗之意。此人舉手投足都帶著沉沉暮氣,更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殷刃仔細探查一番,並沒有在對方身上發覺任何修行者的痕跡。

饒是如此,殷刃還是下意識將氣息收得更緊了。他徹底止住呼吸,慢騰騰地挪到鐘成說床邊。

鐘成說背對校工蜷起身,悶聲幾聲。他用被子蓋住腦袋,殷刃配合地放低身體——體型縮小也有好處,他雙手扒在病床邊,剛好能在被子縫裡看到鐘成說的臉。

被子下的陰影裡,兩丸黑洞似的眼徑直看過來。鐘成說沒有立刻開口,反而像是要用視線撫摸殷刃似的,端詳了他好一會兒。

【我沒有喝汽水,羅純蕾給我的瓶子事先打開過。】半晌,鐘成說才無聲地比出口型,【趁羅純蕾不注意,我把飲料倒在包裡了。】

殷刃一時語塞。

……感謝識安特地配的防水書包。恐怕它自己也沒料到,自己率先兜住的不是外敵入侵,而是內部危機。

【然後呢?】殷刃眨眨眼——鐘成說可不是坐以待斃的被動類型,必然會有下一步計劃。

【我本打算佯裝不舒服,看看羅純蕾會有什麼反應,結果身體真出了問題……吐血前,我隻喝了自己的水。那瓶水是我從識安據點拿的,沒開過封,今天也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

殷刃猛然轉頭,看向床頭那瓶晶瑩剔透的礦泉水。

鐘成說故意擰鬆了蓋子,水汽夾雜著醇澀的味道,嗅起來與其他礦泉水並無不同。它同樣不帶煞氣,無論怎麼看,那都是一瓶普通的水。

殷刃瞥了那校工一眼,一根黑發躡手躡腳鑽入瓶蓋,輕輕垂到水中。

冰涼微甜,嘗起來一切正常。

殷刃的眉頭還沒皺起,一股腐蝕似的疼痛驟然從發梢傳來,他的發絲像是被浸入了強酸,所有的神經在同一時間瘋狂尖叫。發絲上的凶煞之力被硬生生破壞殆儘,淩遲估計也就是這樣的感覺。

好強的毒。

……但殺不死自己。

殷刃並未斷掉發絲,他強忍疼痛,繼續分析水中的毒性。劇痛衝擊之下,殷刃險些沒壓製住周身的氣息,扒在床邊的雙手捏成拳頭。鐘成說見狀迅速伸手,熱乎乎的手心蓋上殷刃的手背。

殷刃麵頰貼上對方的手背,勻了好久的氣。

這種能夠破壞凶煞之力的能力,他曾經見過。當初在廢棄遊樂園,仇先生便是這樣一槍打碎了白永紀的汙染源硬幣。

那無疑是高級元物的能力,就連現在的殷刃都沒能掌握。這次的大元物,手段並非狙擊,能力卻不在仇先生之下——

殷刃能夠嘗出,這毒素混合了強大的生物毒素,外加特殊處理過的凶煞之力。

喝掉這瓶水的人若是自己,必定要落個腸穿肚爛、痛苦不堪。鐘成說免疫了凶煞之力的部分,還是對生物毒素起了反應。

……不,如果鐘成說隻是凡人,這毒素本該殺了他。

更糟的是,這毒素處理得極隱蔽。就算當時他在場,也隻會眼看著鐘成說將水喝下。

饒是知道鐘成說的身份,殷刃心底一陣冰寒。他一隻手悄悄伸進被窩,撫到鐘成說麵頰邊。

【回去我給你分些凶煞之力,好得快。】殷刃勉強壓住心中怒火,無聲回應。【這裡水深,我跟識安打個招呼。】

鐘成說閉上眼,頭顱輕輕往那隻手上靠了靠。那份熟悉的排斥感在他們的皮膚間跳躍,反而讓人覺得親切。

“嗬嗬。”

嘩啦,校工又翻過一頁笑話集。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好笑的地方,他嘴裡兀自笑了兩聲。

殷刃這才收回手,鐘成說也順勢鑽出被子。午後燦爛的陽光裡,少年鐘成說指指自己乾枯起皺的嘴唇。殷刃以為那人還要說什麼,下意識湊近過去。

鐘成說借著翻身的動作,悄悄調整姿勢,嘴唇擦過殷刃的鼻尖。

【下午再見。】鐘成說一本正經地擺擺手指,比出最後的口型。

殷刃摸摸鼻子,心底的暴戾登時散了三分。一股熱度從鼻尖電火花似的傳導,劈裡啪啦衝向耳邊,隱約燃燒起來。也許它們燒儘了他的憤恨,大腦猶如過雪般清明。

遠離病房後,那股奇異的酸甜感迅速散去,殷刃直接接通據點——

“學校裡極有可能藏著一隻大元物,你們都小心點。讓葛聽聽和黃今不要分開行動,羅純蕾家裡那邊也盯緊點。哦對,張賀君還在醫院休養?讓她最近不要來學校。”

“這麼嚴重?”盧小河有點訝異,“如果隻是汙染的話,普通元物也做得到吧。”

畢竟凶煞之力相當於元物的肉塊,至於這肉塊來自蚊子腿還是死象,誰也無法分辨。讓一隻大元物來此鎮守……和一出手就大開殺戒的仇先生相比,實在太過小打小鬨。

“我十分確定。”殷刃加重語氣,“我的,咳,肉俑差點被弄壞。”

“‘張叁’中毒的事情,不是你故意的?”盧小河這回是真的停下了打字的手,她抽了口涼氣,“我還以為你特地安排——”

“不,那是蓄意攻擊。你那邊報告給李念和符行川,讓他們準備學校附近的應急預案。”

盧小河平穩附和:“嗯,對方目的不明,謹慎點確實比較好。暫時就這樣,醫院那邊來消息了,我先去看看。”

“等等,再幫我查個人。”殷刃叫住了她,“初中部校工,四十歲年紀,彌勒五官卻一副苦相,查查這個人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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