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再見惡果(1 / 2)

凶人惡煞 年終 14744 字 4個月前

近千年的時間,戚辛從未品嘗過“恐慌”。現下,她滿口都是恐慌的苦味。

元物成熟後,體內會積蓄起對應的情緒。就像人世的某些海洋生物,它們從食物中提取毒素,積累到自身體內。

對於元物來說,這是它們操控情緒的重要手段。整個過程不需要主觀意識參與,就像人痛了會哭樂了會笑,是最基本的本能。

所以如果殷刃隻是樣貌有點奇特的“恐懼”,他的體內必定會積蓄恐懼的味道。

可戚辛沒能嘗到。

她細細咀嚼那點血肉,心中恐懼越嚼越濃。那恐懼並非血肉中滲出的,它自她的心底自行長出,瘋狂蔓延。

戚辛的確感受到了接近元物的力量,卻沒能分辨出任何情緒。

殷刃能夠吞噬元物,但沒有在任何一次戰鬥中施展“恐懼”天生的權柄。這隻幼崽生撕硬拽,僅是用屬於恐懼的“毀滅”能力打出生路。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戚辛攥緊翅膀團,翅膀團也不開心地繃緊,要與她作對似的。

“殷刃,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問出口時,戚辛的心裡已經有了兩個答案。

其一,天然變異的畸形恐懼。

戚辛本以為,殷刃隻要成熟,接下來便能將“恐懼”投入戰鬥。如今殷刃雖然獲得了情緒免疫,卻沒有“使萬物恐懼”的能力。至於這家夥還藏有什麼潛力,戚辛心裡沒底。

這種情況,殷刃好歹還算元物。她多麼希望事實如此。

其二……殷刃是借由人世誕生的、從未出現過的某種東西,暗中窺伺的未知陰影。

他讓她想到杜鵑鳥——混在同類之中的“異物”,幼時毀滅周遭、掠奪養分,展翅飛翔前刻意取得大元物的引導。

這個可能性,讓戚辛非常不安。

人世既然能孕育出卡戎這種害蟲,再誕生格外離譜的怪物,並非不可能的事。畢竟老恐懼隻是改變了形態,本質還好好活著,連“退化”都談不上。

鐘成說日常吃飽喝足,生活質量不降反升。老恐懼無法展開本體,以此換來橫行兩界的能力、以及不死的體質。那雙漆黑的眼睛,仍保留著“恐懼”的獨特權柄。

彼岸的“恐懼”,如果一直都在位呢?

她麵前這個吸收“恐懼”血肉誕生的怪物,究竟算什麼?它才剛剛完成一次蛻變,之後又會變成何種樣貌?

【我是什麼東西?】

更糟糕的是,殷刃這個對手反應極快。這回他的思緒帶著一點笑意。

【千年前,我就不太清楚。到了現在,我還是不太清楚。這種事,難道不該是你來教導我麼?】

翅膀團在戚辛手裡扭動。它在鐘成說手裡時,隻會攤成綿軟溫暖的一團,如今它卻像是烙鐵,嘶嘶腐蝕著戚辛的手心。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可以先放放。您該教我“找人”的辦法了。】

沒等到戚辛的回答,殷刃兀自繼續。他用翅膀團把高夢羽的貓送回院落,翅膀海洋上的紅紗依舊飄飄蕩蕩,如同透明的潮水。

【拜托你了,大前輩。】他說,【事到如今,你我都沒有回頭路。】

……

過去這段時間,“恐懼”也沒閒著。

鐘成說坐在一邊,專注地圍觀孟懷對葛聽聽、黃今和符天異三位修行者開小班。貓咪博士和盧小河忙著與小鄭確認行動細節——按理說,那本該是鐘成說參與的工作。

向來愛崗敬業的小鐘同誌,終於叛逆了一回。

他仔細聽孟懷解說混合血肉、利用排斥的小竅門,手中不時用想象出的紙筆細細記錄,神態比第一天上學的初中生還認真。

“想象中的事物,傷不到元物。但是用它們混上調製好的血肉,就能派上用場。”

孟懷在白板上塗塗寫寫。

“就像成楓的槍——她熟悉槍支的內部構成和運作原理,隻要用調和血肉代替火藥,她便能用它來進攻。不過你們對槍支的結構、觸感之類了解不深,難以精細想象,用不來這手。”

“接下來,你們去想象自己擅長的武器,再用元物血肉附魔——失敗也沒關係,我們可以把血肉分離出來,不會造成浪費……”

鐘成說一字不漏,在本子上工工整整地記錄。

“老弟,想象出的東西可帶不出去。”鐘成楓在名義上的弟弟旁邊坐下。

比起剛相遇時的嚴肅,這位女警變得開朗健談。

她這弟弟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個乖孩子,屬於絕不會在局子碰見那種。儘管便宜弟弟的肉.體年齡比自己大,好在眉眼間年齡感不重,鐘成楓還算自在。

自己不在接近三十年,一直是這個人代替自己照顧父母。饒是鐘成說直說自己的“養子”身份,鐘成楓仍拿出血親似的關切。

“我習慣做筆記,這樣有利於整理思路。”鐘成說乖巧地回答。

鐘成楓嘴裡嘖嘖有聲:“你可真是爸媽的理想型乖孩子,當年我能在書桌前安安靜靜坐個半小時,他倆就要燒高香。挺好,你替他們省心了。”

“他們一直很想你。”鐘成說實話實說。

鐘成楓一愣,表情驟然多了點苦澀:“……我知道。”

她的目光移動到自個兒膝蓋上,陷入了簡短的沉默。鐘成說瞧著這位人類姐姐,決定找點話題拉近進家人關係。

“其實最近,我遇到一點難題。”他鄭重地說,“你是警察,見過許多麻煩事情,我想谘詢下你的看法。”

鐘成楓扭過頭,眼睛亮了亮:“說來聽聽,我儘量幫。”

她在彼岸度過的時光,已經比在人世還長了。之前的世界就像個光怪陸離的美夢,她恨不得把每個細節都拿出來反複品味。

所以她尤其喜歡這類問題。

“是這樣的,很久之前,我曾在一家公司工作……”

等等,盧小河說過,她這弟弟名牌大學畢業,一畢業就來了識安實習。儘管說這話的時候,盧小河的眼神一直在詭異地飄,但她看起來也沒說謊。

鐘成楓把問題憋在心裡,豎起耳朵細細聽。

“我的部門隻有我一個人,平時,我也不跟任何同事交際。拿的工資不多不少,剛好夠我吃飽。平時我除了睡覺就是工作,也沒有彆的事情可做。那個時候,我覺得能吃飽就挺好,並不會去考慮其他的事情。”

鐘成楓:“……”什麼倒黴工作,就算是生化環材專業,A大碩士何至於此。

“後來,有幾個同事不喜歡我。他們把我拖到巷子裡打了一頓,還毀了我的合同和證件,我沒法上班了。”

鐘成楓有點窒息,血壓肉眼可見變高了些許:“……你沒報警嗎?勞動仲裁呢?”

“當時我什麼都不懂。”鐘成說愧疚地表示,“總之,我離開了那家公司。現在我不止能吃飽飯,還有自己的生活、愛人和家。比起之前機械地生存,我過得非常開心。”

“那你想問我什麼?”鐘成楓撓撓頭皮,這應該是個好結局才對。

“現在,那家公司要運營不下去了。我那個崗位,他們始終招不到合適的人。”

鐘警官的正義勁兒一下子起來了:“這不是活該嗎?它倒閉的時候,咱們家該開個慶祝宴席。”

“公司為了維持運營,接下來會采取不太體麵的手段,會傷害到很多無辜者,甚至牽連到我的家庭。”鐘成說搖搖頭,繼續道,“哪怕我想幫忙,我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那種工作了——現在的局麵大致是這樣。”

“呃,你真的不考慮報警?”

“抓不了的。”鐘成說抬起眼。

鐘成楓見多識廣,自是沒有多問:“可你都說了身體不合適,這要是回去,得007賣命吧?為這種垃圾公司犧牲,不值得。找彆人頂上去,又有點缺德。”

“是的。”鐘成說抓著本子的手緊了緊,“而且有些事情可能……隻有我才能做到。”

彼岸局勢微妙,他不希望殷刃變成“恐懼”。

而且鐘成說有種隱約的感覺,殷刃的成長之路,未必就像戚辛想象的那樣順利。就算是生物種群的特殊個體,殷刃與自己相差得也太大了。

“也就是說,沒了你不行。可你不想回去,回去也做不到當初那樣。”鐘成楓把玩著手裡的槍,“嗯……我確實在經偵聽過類似八卦,合夥人信任破裂各奔東西,亂七八糟的。”

“不過我不太了解這些,方案我可能給不出來。我隻有一個建議——既然你打定決心要插手,怎麼著也要好好秀肌肉。”

鐘成說迷惑地看著她。

鐘成楓憑空比劃了下:“有些事情隻有你能做到,你得把這一點充分放大。‘沒我不行’,這可是了不得的砝碼。”

“之後不管是給錢讓你當顧問帶新人,還是翻舊賬要賠償,這都是談判利器。不過能力這東西口說無憑,你最好來點項目證據……”

鐘成說定定地瞧著她。過了約莫半分鐘,他看向還在努力講課的孟懷,繼而又轉頭看向鐘成楓。後者被他盯得有些發毛:“怎麼了?”

“你說得對。”他說,“我的構想又完善了一點,謝謝。”

鐘成楓:“……不客氣?”

“接下來,我還想拜托你一件事。”

鐘成說站起身,他示意鐘成楓跟上,走向房門虛掩的“軍火庫”。鐘成楓進門後,他又把門仔細關上,確定聲音露不出去。

小型元物的軀體靜靜垂掛,散發出陣陣寒氣。鐘成楓的笑容有點僵硬,她的手本能地靠上槍把:“什麼事啊,神神秘秘的。”

“我想讓你幫忙,分離一樣武器上的血肉。”

鐘成說小聲說道。

“我需要更純淨的材料,現在的不太好用。這東西比較特殊,不方便給彆人看。”

鐘成楓眯起眼:“拿出來看看。”

鐘成說做了幾個深呼吸,從背包中掏出了短刀“惡果”。

孟懷出事的時候,自己尚未“出生”,惡果老老實實封印在識安倉庫最深處。鐘成楓更是一介普通人,哪怕被訓練為科學崗,孟懷也不會教她這個。

理論上,她們誰也沒見過真正的惡果。

果然,見鐘成說隻是掏出一把短刀,鐘成楓眉頭一鬆:“你想分離這上麵的凶煞血肉?我提醒你,分離之後,作為基底的刀可保不住——哪怕你能以想象代替,它也回不到人世了。”

“沒關係。”鐘成說誠懇地表示,“這是彆人送我的……姐姐,分離的時候,你不要碰觸它,它有點兒危險。”

這聲“姐姐”叫得格外真誠,鐘成楓很是受用。

“防身的詛咒靈器?這樣,你把刀擱地上,再想象一個容器。”

“嗯。”

鐘成楓熟練地想象出了一套工具,她用夾子夾起惡果,將其放在玻璃漏鬥之上。緊接著她接過鐘成說想象的玻璃小瓶,放在漏鬥下方。

做完這一切,她大跨步走到冷庫矮櫃邊,拎出一瓶清油狀的東西:“這是用元物血肉萃取的,可以將武器中的元物血肉溶出。”

她打開塞子,朝大漏鬥中的惡果灑下半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