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嫿見母親如此擔心,不免也跟著思慮了番,正想應承下。就見他父親風風火火地又返了回來,“呦呦啊,你快收拾些東西,過兩日跟你大哥上山去。”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把她們母女兩都弄糊塗了,“爹爹,為何要上山啊?上的是什麼山?”
“你大哥那個混賬東西,把太子給打了。”
沈嫿詫異地眨了眨眼:“什麼時候的事啊?”
“就咱們走了沒多久,他聽說了今早的事,直接衝去太子的帳子,將人打得鼻青臉腫,聽說若不是有程二在旁攔著,恐怕要卸了太子一條腿。”
這倒真是兄長能乾出來的事,沈嫿不禁有些可惜,這麼刺激的場麵,她怎麼偏偏沒瞧見呢!
“可大哥哥打了人,與我上山有何乾係啊?”
“我準備上折去請罪,讓你大哥去佛寺受罰,也好讓他吃吃苦頭改一改身上這些脾氣。”
沈嫿的嘴角忍不住輕抽了下,從小到大在管教大哥的問題上,真是為難父親了,這不連這等法子都想出來了。
不過去佛寺禮佛躲一躲清淨倒也不錯,她記得京郊那座白馬寺的素齋很好吃。
“爹爹,那我們去哪座佛寺吃……清修。”
“就白馬寺吧,我們家在山腳有處宅子,你可以白日上山禮佛,夜裡就回宅子裡住,你大哥便讓他待佛寺裡哪都不許去。”
沈嫿看了眼母親,兩人都沒忍住笑了出來,反正她也不愛應酬京中那些人。即便她稱病躲著,有些親戚總也躲不掉,與其耳朵受罪,還不如上山躲清閒。這會正是初春時節,山上的景致最是好了,就當是去踏春遊玩了。
她歡歡喜喜地去收拾了行囊,等幾日後沈長洲回來,選了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出發。
但沒想到,計劃中隻有他們兄妹兩,等真到了出發時,卻變成了四個人。
她看著坐在身邊,不停掀開布簾往外探的程關月,還沒搞懂情況:“阿姊,我是去替祖母禮佛的,不是去玩的,還有程二哥,你們是來做什麼的?”
“還不是我二哥沒事找事,非要做傳信的人,將你的事告訴了沈長洲那個傻子。報了信也就罷了,他還要跟著去,跟著去又半點用都沒有,人也攔不住。太子被打得鼻梁骨都險些斷了,他一到家便跟著挨了罰,我父親聽說沈叔父要將你哥送去白馬寺受苦,直呼是個好主意,這不非要他跟著去。”
沈嫿沒去打聽過太子的傷勢,頭次聽見覺得新鮮有趣:“那你怎麼來了?”
“我當然是當監工的了,不然怎麼知道我二哥有沒有偷懶。”
沈嫿被她給逗笑了,程關月比她要年長兩歲,有樁娃娃親,對方是隴西王世子。但出生腿腳便有不足,常年要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合了八字定下明年冬日的婚期。
或許是為了彌補這門親事的虧欠,程家對她百依百順,養成了她的直爽率性敢做敢言的性子。
兩家的小輩從小就玩在一塊,沈嫿很喜歡這位阿姊,原本還覺得去山上可能會太過清冷,還帶了一箱子書,打算解悶用,如今有了程家兄妹,這一趟定然不會無趣了。
“對了,我前幾天沒能趕回來,一直沒機會與你說。”
沈嫿好奇地朝她眨了眨眼,就聽程關月湊近了道:“你退親那事,乾得也太漂亮了,我一直覺得太子那人道貌岸然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彆理京中其他人怎麼說,我覺得你很厲害,做了連我也不敢做的事。”
誰想嫁個活死人一般的夫婿,即便他在隴西可以算半個皇帝,可遠離家鄉,嫁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換做是誰都不會願意的。
但為了程家的基業,也為了履行先輩的諾言,她再不甘願也得嫁。
沈嫿沒想過除了家裡人,還會有彆人能理解她,聞言心口有些酸澀又暖漲的感覺:“阿姊……”
她正要感動,車窗就被人敲響了,程關月一把掀開布簾,便見外頭沈長洲與程閆峰正在有說有笑。
“這會出城了,父親派來的人都回去了,呦呦要不要下來跑跑馬?”
在圍場人多眼雜,程關月被拘著每日隻能跑一圈,根本就沒騎夠馬,興衝衝地道:“我來。”
沈長洲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還是算了吧,騎術這麼差,彆到時候我們天黑都到不了白馬寺。”
程關月不服輸地瞪了回去:“沈長洲,你是不是忘了我比你大,你怎麼與阿姊說話的。”
“大三日也算大嗎?”
“怎麼不算,你小時候可日日追在我後麵,要阿姊帶你去玩的。”
“這種陳年舊事,你能不能不提了。”
“我不管,我就要騎馬。”
“好好好,下來,我帶著你騎。”
沈嫿原是有點傷感,還有滿肚子想勸程關月的話,這會都被他們的拌嘴給生生憋了回去。
她看向湛藍的天際,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日子總歸是一日日在變好的,她在一點點脫離夢中的命運,程家阿姊早晚有一日也可以擺脫她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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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寺離京城並不遠,兩個時辰後,他們一行在彆院外下了馬。
待在門外站定,她才發現彆院的隔壁,緊挨著還有座院子。
沈老夫人禮佛向來虔誠,每年都會到白馬寺小住幾日,沈嫿偶爾會陪著過來,隻這幾年來得少了,也不記得曾經這有沒有院子了。
他們的彆院門前種著薔薇花,四月裡已經冒出了許多花骨朵,看著生機勃勃的,隔壁那院子卻瞧著許久沒人打理,有些荒廢枯敗的樣子。
“大哥哥,咱家隔壁以前有住人嗎?”
“誰記得這個啊,快進去把東西放下,我還要趕著日落之前上山,今日功課要是做不完,怕是沒得睡覺了。”
彆院比她的鹿鳴小院還要大,是個正方形的院子,中央是大片的空地,有長廊有石亭,可以煮茶賞花,正麵是三間堂屋,下方是下人房、佛堂以及茶室。
最讓她在意的是,那石亭沿牆而立,四周種著高大挺拔的柿子樹,春日裡枝葉繁茂看著一片生機。
可神奇的是鄰居也種了棵同樣高大的柿子樹,兩棵樹枝葉相互交錯著,遠遠瞧著竟有種密不可分的感覺,險些讓她忘了之間還有堵牆的存在。
她看得入了神,被後麵的程關月推了下,“傻愣著做什麼呢,快進屋去。”
沈嫿這才回過神來,答應著進了屋,一共就三間房,其中一間是老太太常住的,沈長洲與程閆峰要住在寺裡,她們兩正好一人一間房。
簡單將行李安置了下,帶上核桃一並往山上去。
白馬寺就建在半山,他們走了兩刻鐘便到了,寺門威嚴,踏入佛門四人的歡笑聲自然就收起了。
沈成延與住持相熟提前已打過招呼,見他們到了,便有弟子前來領路,“施主們請跟我來。”
寺中的草木也都煥發了新生,其中尤數後院的一棵菩提樹最為顯眼,它看著已有百年樹齡,幾人才能環抱的粗壯樹乾,以及繁盛的樹冠都彰顯它的氣度與魄力。
春風拂麵,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沈嫿亦步亦趨地跟著前頭的人,順便分神在四處觀望,都沒注意程關月何時停下了步子,險些沒踩住要撞上去。
就聽領路的弟子輕喃地道:“兩位女施主,前麵就是小僧們的禪房了,您二位不方便入內,還請在此處稍等片刻,會有其他僧人來帶二位去聽禪用午膳。”
程關月朝內看了幾眼,她本就不是坐得住的性子,什麼聽禪吃齋菜,她半點興趣都沒有。
瞧見後院有條上山的路,眼珠子就轉了起來,“嫿兒,你要不要跟我去後山看看。”
“還是不了吧,佛門禁地莫要亂跑的好。”她悄悄拉了下程關月的衣袖,“我嘗過這兒的齋菜,味道很好的。”
“全是素的叫人怎麼吃啊,你不敢去,那我便自己去。”說著鬆開她的手,帶上丫鬟興衝衝地繞了出去。
沈嫿不放心她一個人,又叫了幾個護衛跟上,她則在院內閒逛,直到有個中年僧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僧人看著很是麵善,朝她微微彎了下腰:“女施主,這邊請。”
沈嫿以為他便是方才那小僧人說的,帶她去聽禪用膳的領路人,便也沒多想,同樣恭敬地回了一禮,跟著他往內院走。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越走四周越冷清,甚至連香客都瞧不見了,她有心想問問,但不等開口,僧人已將她領到了一處禪院。
“施主請進。”
沈嫿看了眼靜謐的禪院,心底那點疑慮又冒了出來,怎麼用個齋飯如此神神秘秘的?
直到她推門進去,看到側臥著橫在蒲團上的寬闊身影,詫異地脫口而出道:“王爺,您怎麼在這。”
淩越懶懶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眼底似有隱隱的笑意,沉聲看著她道:“過來。”
她的腰間不自覺地一軟,乖乖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