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時,略微一頓,而後緩慢地俯身,在她額間淺淺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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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嫿再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了。
她的腦袋既不暈,身上也沒再發燙,看來這捂一捂的法子還真比喝藥管用。
她歡喜地扯出個笑,四下去找昨夜那個陪著她的身影,卻發現屋內空空如也,除了她外連個人影都沒有。
沈嫿嘴角的笑瞬間僵住了,她迷茫地看著幔帳,難道昨夜發生的事,全都是她在做夢不成?
屋內門窗緊閉,唯有床尾點著爐安神香,沈嫿訥訥地坐在榻上,任由被衾從肩上滑落。
沒有淩越,也沒有那兩個吻,全都是她臆想出來的嗎?
不知坐了多久,杏仁端著熱牛乳推門走了進來,剛繞過屏風就看見她失魂落魄地坐著,趕緊將東西放下:“姑娘,您怎麼起來了,頭還會不會暈得慌,是餓了還是渴了?”
沈嫿低落地垂著腦袋,沒什麼精氣神地搖了搖頭。
原來比沒有得到更令人難過是,美夢一場醒來皆是空。
杏仁給她披上外袍,掖了下被角與靠枕,扶著她重新躺好,就聽自家姑娘道:“杏仁,昨兒我昏睡過去後,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她的動作一頓,慌張地移開了眼,“姑娘要不還是先喝碗牛乳粥墊墊肚子吧,其他的事,待病好了再說。”
沈嫿確實有些餓了,接過瓷碗小口小口地喝著粥,聞言擰了擰眉,這丫頭今日怎麼奇奇怪怪的。
可不等她逼問,知道她醒了的程關月著急地走了進來,手裡還端了個食盒。
“你可算是醒了,昨日真是嚇死我了,我都不敢把你病了的消息告訴沈長洲,他若是知道早鬨翻天了。”
沈嫿想到兄長,忍不住笑出了聲,他若是知道怕是昨夜就趕著雨夜下山了,“阿姊做得對,我已經沒事了,頭不暈也不發燙了,還是彆讓大哥哥擔心的好。”
程關月帶來的都是她喜歡吃的菜肴,且是偏清淡易入口的流食。
她雖然餓,但胃口並沒有很好,就著粥用了點就放下了筷子,正想試探下程關月,就見她神神秘秘地把人都屏退了。
待屋內隻有她們兩人,她才背著手對著她點了兩下,“好你個沈嫿,居然瞞著我這麼大的秘密,你知道昨夜都把我嚇成什麼樣了嗎!”
沈嫿也有點懵,這話是怎麼說的?就聽她這樣那樣得說了淩越是如何闖進來的,又說她是如何帶著院中上下的人攔他。
“他是誰啊,他可是在戰場上以百勝萬的肅王啊,他居然一進院子就直奔你的臥房,一進屋便關了房門,我連進都進不來。”
程關月起初是覺得完了完了,若是沈嫿出事,她這個做姐姐的肯定逃不掉責任的。
結果他不僅知道沈嫿在這,還知道她病了,甚至精準的知道她住在哪個屋子!
那會她就察覺出不對了,待冷靜下來再一細想,才反應過來,她這個好妹妹藏得可真夠深的。
“你快老實交代,不是才與太子退親嗎?這,這肅王又是怎麼回事!他可是太子嫡親的叔父啊。”
沈嫿根本聽不進程關月在逼問些什麼,隻覺得腦袋裡有陣焰火不停地在放,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原來昨天都是真的,不是做夢啊。
她驀地抓住了程關月的手,眨巴著大眼睛,滿是甜蜜地道:“阿姊,那他現在人呢?我怎麼沒看到他啊。”
程關月的臉色有些古怪,衝著她不停上下地看:“你是不是被他下什麼蠱了?這會還有心情關心彆人,還是省點心關心關心自己吧。”
沈嫿抿了抿唇,隻拽著她的手左右地搖,將她磨得半點脾氣都沒了。
“我說我說,他是王爺自然不像我們這等閒人,你昏睡不醒,他天沒亮就動身回京去了。”
沈嫿喃喃著鬆開了手,也是,白馬寺在京郊,普通人騎馬也得一個多時辰才能到,他昨夜這麼晚歸自是有要事纏身,這才天沒亮又得回去。
她不禁有些懊惱,那會都醒了,怎麼偏偏沒撐住又睡過去了,若是能晚點再睡,不是就能多陪他說會話了。
“行了,先不說他的事,你先給我老實交代你的。”
“枉我昨夜擔心你,擔心得一宿沒睡,你倒好,一醒來張口閉口都是淩越。”
“還好院裡都是你我的人,若是有旁的人瞧見了,傳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程關月言辭間皆是對她的擔憂,也讓沈嫿從甜蜜的夢境中清醒過來,鬆開抓著她的手指,不安地攪動了兩下。
“阿姊放心,下人我會讓杏仁去敲打,絕不會讓他們亂說話。”
“我不想欺瞞阿姊,我是對他動了不該有的春思,但我也確是沒想到他會來。”
她起先是覺得淩越喜歡她,畢竟他對她太過特彆,感動於他多次出手相救,滿心都想報答他的“真愛”。
而後越想著此事就越沒法用正常的目光看他,在逐漸了解他的過程中,她發現自己可能誤解了他的感情。
淩越待她的好,少了些少年的衝動與火熱,從救她到為她解圍,都是平淡又自然的,確是出自本心,又叫她懷疑,這到底是上位者的憐憫還是喜歡。
可再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直到昨夜,他不顧阻礙衝到她的身邊,看似不合禮數看似枉顧旁人的目光,卻叫她歡喜不已。
也讓她不再懷疑,他確是對她也有喜歡的。
程關月實在是不理解,肅王雖然瞧著俊美,但他冷著臉的樣子,連鬼神都要懼他三分。她平日遠遠瞧著都害怕,昨兒被他睨了一眼,隻覺脖間橫了把刀子,沈嫿難道不怕嗎?
“可,可他是太子的叔父,你們隔著輩分呢,他還大你九歲。即便年歲不是問題,嫿兒,你剛從那個牢籠裡出來,為何又要往火坑裡跳。”
沈嫿不知何時坐起來了,她抱著被衾,穿著純白的細棉裡衣,讓她看上去比平日要幼氣,可抿著唇的目光卻尤為堅定。
“初見時畏懼,再見時驚豔,我敬仰他欽佩他,且更多的是心疼他。”
“阿姊,你有喜歡的人嗎?”
“看不見時想見,見著時膽怯。說句不怕阿姊笑話的,知道淩維舟與阿窈的私情,我氣得想哭覺得自己眼瞎認人不清,這幾年的情意全喂了狗,可我心中並不難過。但我知曉淩越有危險時,卻比自己死了還要難受,我願以命相抵。”
“不知情起,已見愛濃。”
程關月原是當她年幼,受人蠱惑,畢竟淩越的權勢地位以及殺□□號,足夠叫人心動。
卻不想她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準備好要勸她的話,全咽回了腹中。
她遠比她想象的要成熟,心智也更堅定,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可世人不會管這些,他們隻知道你曾與淩維舟的婚事,你要等幾年後他們都忘記這樁舊事嗎?你年歲尚小能等,他都二十有五了,他會等嗎?”
沈嫿為難地托起了下巴,“阿姊,說老實話,我還沒想過這件事。在下定決心退婚時,我已打算終身不嫁,現今我也還不知道怎麼辦,但最糟糕的不都過去了嘛。”
程關月被她說的想起了自己的親事,輕歎了聲,“罷了,他若真的喜歡你,這些事自是他更焦急,你說得對,最糟糕的都過去了,往後皆是好日子。”
“你的那些下人呀,也不必再敲打了,昨兒就有他的手下,提著刀一個個警告過了,我看你還是想法子安撫下吧,彆到時候都嚇病了,沒人伺候你我。”
還有句話程關月沒有說,以淩越的雷霆手段,以及他昨日的表現來看。
他對沈嫿也不是玩玩而已,那股重視之情,隻怕她這單純的傻妹妹是被吃定了,偏偏她還不打算逃。
這都叫什麼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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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嫿雖然沒再頭暈發熱,但渾身還是軟綿綿的沒什麼氣力,程關月不許她下床走動。
有了昨日的事,她正心虛的緊,乖得不得了,讓躺著便躺著。
隻起身泡了個熱水澡,便一直窩在床上,待天色暗下來,才被允許換到窗邊的暖炕上透透氣。
她一整天的胃口都不算好,晚膳也沒用多少,一手捧著本話本,一手撐著窗台,歪歪地倚著看書解悶。
正想著都這個時辰了,也沒聽見隔壁有動靜傳來,耳邊就響起陣熟悉的樂聲。
沈嫿雙眼微微亮起,驚喜地朝著那堵擋在兩院之間的圍牆看去,就見那棵粗壯的柿子樹上,屈膝坐著個身影。
他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他今日難得穿了身枝綠的長袍,束發戴冠,坐在茂密的枝葉間,有種意外的少年意氣。
他一手垂在膝上,另一手捏著細長的葉片,那樂聲便是從那薄薄的葉子上發出的。
沈嫿不忍心出聲打擾,仰著頭靜靜地看著他,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夢中,他屈著膝坐在樹上,而她也是這般抬頭看他。
就像在看隻屬於她的月亮。
一曲罷,他抬眸朝她看來,目光比月色更繾綣。
她沒忍住,嘴角的笑意越揚越高,露出了那顆尖尖的小虎牙,她脆生生地喊他:“淩越。”
淩越收起指尖的葉片,縱深跳下了高樹,幾步到了窗邊,這過程中她一直目光不移地看著他。
等他走近,又揪著話本輕輕地喊了聲:“淩越。”
淩越屈起手指,在她腦袋上叩了下,“不是說夢見了,那會喊的是什麼?”
難怪他今日突然穿身青色的袍子,是因為她今早絮絮叨叨的一直在說夢裡的事,他都記在了心裡。
她抿了抿唇,用更輕更甜的聲音喊他:“哥哥。”
淩越那張冷著的臉,終於漏出了一絲笑意,“真的想學?”
她乖乖地連連點頭,她是想學吹葉子的,可昨兒不是有人爽約了嗎?
“閉上眼。”
沈嫿絲毫沒有猶豫地閉上了眼,而後便覺腰間一緊,他竟探進窗子將她攬腰抱起。
她手中的話本在空中蕩了兩下,最後搖晃著墜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