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他無法忍受的是,欺負到了沈嫿頭上,這等小懲治實在是太過便宜她了。
正抿著唇陰著眼,就感覺到手指掌心有一陣酥麻的觸感劃過,他低下頭去,正好瞧見那乾壞事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晃過他的衣袖,在他掌心畫著圈。
讓他陰鬱了一整日的臉,瞬間如冰雪初融般緩和了下來。
他們就這般當著眾人的麵,偷偷地勾纏著,那邊趙溫窈都快疼得暈過去了,孟氏垂眸看了她好幾眼,想到淩越腰間的刀,愣是沒敢起身。
直到後麵匆匆趕到的沈成延進屋,沈嫿才飛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彷佛過了一個春秋般長久,終於傳來冷漠的一聲嗯,孟氏搖踉蹌了下,被丫鬟扶站了許久,才緩過勁來。
沈成延穿著身素色的長馬褂,步履匆匆地跨進屋,見著屋內亂七八糟的樣子,忍不住發出聲驚呼。
他剛從宮內出來,恰好碰上了淩越複命出宮,他想起之前要款待他的心思,恰好碰上,就客氣地問了句,要不要一同去喝點酒用個晚膳。
原以為他這般風塵仆仆的,應當不會應,不想居然真的應下了。
他在宮內待了一日,渾身都濕透了,這樣待客自然是失禮的,帶著淩越回府後,便讓下人帶著他先逛著,自己去衝澡換身衣裳。
不想就是換衣服這麼眨眼的時間,再出來就聽說花廳出事了,他緊趕慢趕地過來就見滿屋狼藉。
“這,這是怎麼回事,快將窈丫頭扶進裡間去。”
趙溫窈疼得已經麻木了,她怔怔地雙手虛捧著自己的小腹,她能感覺到血水在不停地流淌。
前世,她也經曆了這樣的痛徹心扉,那會她也隻想著利用孩兒將沈嫿徹底壓垮,她沒想到孩子會掉的,更沒想到寒氣入體,她再也無法生育。
多少個日夜,她都在懊惱,若是還有機會,她絕對會護住腹中骨肉。
機會真的來了,可她還是沒能護住孩兒。
她因失血過多,臉色煞白,唇瓣更是毫無血色,如月抱著她不停地掉眼淚,安慰她沒事的,肯定能保住的。
但她卻半點都聽不進去,她的孩兒,真的能保住嗎?
幾個婆子小心翼翼地抬起趙溫窈,就要將她往裡屋送,被淩越震懾住的婆婦一直站在旁邊沒說話。
見趙溫窈要被人抬走,立馬就站不住了,“誒,你們要把她送去哪,她不能走,她得跟我回去。”
沈成延這才發現旁邊還有個人,聽沈嫿在耳畔簡單說了過往,神色跟著凝重了起來。
他沉思良久,輕歎了聲:“此事關係重大,我一個人也做不得主,先將她帶下去,待查驗屬實後再交由殿下來定。”
“不若還是交給我吧,沈大人日日伴君,定是不擅長處理這等內宅之事,她汙蔑的是我女兒,還是由我出麵處理更合適。”
沈成延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即便是自家子女犯錯,他都會秉公處置,要是這事交到他手中可就沒回旋的餘地了。
趙溫窈渙散的目光終於凝聚了些,她掙紮著看向沈成延,虛弱地喊了聲:“舅父。”
她的孩兒已經保不住了,若是此事再被一錘定音,那她真就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沈嫿從未見過如此狼狽憔悴的趙溫窈,即便是上回捉/奸被抓,她眼裡也還有決絕的光亮,可今日卻如燃儘的燈油,絕望黯淡。
一聲舅父,將沈成延喊得猶豫了。
對這個外甥女他也很複雜,畢竟他對小妹向來疼惜,知曉她遇難的消息,他也枯坐一宿,真心實意想要好好照顧這個外甥女。
可她卻要傷害他的寶貝女兒,實在是叫他咽不下這口氣。
他糾結萬分,最終還是決定不能徇私,但不等他開口,就聽見聲輕笑傳來,身旁那高大的男子,手臂輕抬了下,就有身披盔甲的將士快步進內。
他們步伐齊整,甚至沒發出什麼太大的聲響,眨眼便出現在了屋內,不待眾人反應過來,便架著那婆婦要走。
讓孟氏與沈成延皆愣了下,孟氏心下一慌:“王爺這是何意?”
“太子側妃是二嫁女,你說這是內宅之事?”
他的雙手背在身後,有股不怒自威的肅殺氣勢,讓孟氏的身形微晃,是啊,怎麼就忘了呢,肅王乃是太子的皇叔父。
關乎皇嗣,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來管。
孟氏這會猶置油鍋,她萬萬沒想到當初一個無心的認親,會牽扯出這麼的事端,她以為趙溫窈乖順懂事,即便與太子有染也是年歲小,被太子給誘騙了。
今日之種種,也令她不得不生疑,這個義女真的如表麵這般單純嗎?
可就算不單純,她也上了這艘賊船,如今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她必須得想辦法保住她,保住鎮國公府的臉麵。
“王爺,此事尚未有定數,您不該如此急迫就下定論,我相信阿窈,定是有苦衷的,她腹中懷得可是殿下的骨肉啊。”
趙溫窈適時地掉下兩行清淚,看著淩越的目光幽幽,喊出一聲極儘悲愴的:“還請王爺相信臣女的清白。”
沈嫿擰了擰眉,她很早之前就發覺,趙溫窈對淩越有些不同的敏銳度,這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但不論她的是何主意,都是白費心機。
淩越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她,不耐地抬了抬手,“勸你少費氣力,多留心氣保住孩子。”
末了還冷嗤了聲:“我不是淩維舟,眼不瞎心不盲。”
而後徑直朝外大步離去,臨走時還在沈嫿的手腕處輕撓了下。
沈成延當他生氣了,這滿屋的狼藉也沒安頓,沒辦法追出去賠罪,自認為很是聰明地摸了摸鼻子道:“呦呦啊,快跟上去,請王爺去偏廳喝個茶,莫要怠慢了爹爹的貴客。”
瞧,不僅告訴了所有人,肅王是他請來的貴客,又能讓女兒去安撫一二,真是沒有比他更聰慧的人了。
沈嫿求之不得,沒讓心中的喜悅漏出分毫,規矩地朝屋內的人福了福身,轉身小跑著追了出去。
他們剛走,大夫便趕到了,趙溫窈麵如土色,靠在如月的懷中。
大夫把著她的脈,歎息著搖了搖頭,孟氏看到她身下止不住的血就已有了預感,但親耳聽見還是有些惋惜,畢竟孩子沒了,也徹底斷了她的可能。
聽著孟氏在說,好好調養身子,孩子還會再有的,趙溫窈雙眼一黑,徹底得失去了意識。
隻有她自己知道,不會了,再也不會有了。
孟氏見此頗有些尷尬,她活了小半輩子從未有過如此丟人的時刻,她還想說點什麼,沈成延已經板著臉給她下逐客令了。
“國公夫人,此乃我沈家的家事,您若沒彆的要緊事,便先請回吧。”
孟氏沒被人這般下過逐客令,不免臉上無光:“阿窈是我的義女,她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總不好置之不顧。”
“國公夫人,還是先管好您家的事再說吧。”
秦二娘子從撞到了趙溫窈起,便一直拘著手垂著腦袋站著,這會感覺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渾身一哆嗦。
孟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這會才想起還有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侄女,是了,趙溫窈出事,還怪不得彆人。
她險些沒緩上來氣,捂著心口搖搖欲墜,偏生沈成延與旁人不同,像是沒看見一般,毫不客氣地道:“請國公夫人出府。”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再不走隻能是自取其辱了。
甚至連多看趙溫窈都不記得,便一摔衣袖,憤懣著離開了,秦二娘子趕忙快步跟著出去。
一時堂內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麵色慘白的趙溫窈,彷佛方才的熱鬨是鏡花水月夢一場。
如今夢醒了,她也該麵對寂寥蒼涼的現實。
那邊沈嫿小跑著追出了院子,四下去尋卻怎麼都不見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不免有些氣悶,不是撓她的手了嘛,難道不是暗示她出來的意思嗎?
怎麼走得這麼快,兩人都沒能說上話呢。
她鼓著嘴跺了跺腳,就感覺到肩膀被什麼東西輕砸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就見不遠處一棵樹乾粗壯的梧桐樹下,站著個挺拔的身姿。
她雙眼微微亮起,提著裙擺朝他飛奔而去。
夏日的烈陽在頭頂懸掛,帶來的風也透著絲絲燥熱,可她這會卻感覺不到半分的熱意。
待到靠近,便見淩越伸出了雙臂。
她展眉揚著唇角露出個燦爛的笑容,踮著腳尖撲進了他的懷中。
“好想,好想你。”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