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1 / 2)

蘇太後被這句話頂得一愣,抬眼認真地看向跟前的小姑娘。

她還記得很清楚,頭次見著小丫頭的樣子,她那會才滿三歲,白嫩嫩的臉蛋肉乎乎的,穿著身杏色的襖子,紮著兩個小揪揪,一雙大眼睛像西域進貢的紫葡萄,烏黑又水靈。

緊緊抓著母親的手指,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四處看,還會偷偷地捂著嘴巴驚歎,她從未見過長得這麼好的小女孩。

更為難得的是她絲毫都不怕生,發現有人在看她便笑眯眯地衝著人笑,聲音奶奶的,讓她行禮便行禮,簡直甜到了人的心坎裡。

這讓蘇太後想起了前一胎的小公主,那是個已經成形了的女嬰,小小的軟軟的,可惜一出生就沒了呼吸。

先帝膝下的公主少,她也想要個貼心的小女孩,孩兒沒了時她悲慟了整整半年才緩過來。

況且她還記著那遊方和尚所言,對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格外的歡喜,抱在懷中左右的喊,恨不得自己有個這樣的孫兒。

後來淩越上了戰場,她心中愈發不安,特意讓她指了喜歡哪個皇子,她戳著短短的小手指點中了最不被看好的老一。

當時她還以為是和尚的話出了錯,不想過了沒多久,她最為看重的大孫兒染了風寒沒熬過去,她方相信冥冥中自有定數,與成帝商議後立了當時的庶長子淩維舟為太子。

她也搬去了五台山吃齋念佛,一晃幾年過去,沒想到曾經麵團似的小丫頭,不僅出落得如此明豔動人,性子也堅毅果敢與老一退了親。

前幾日知曉淩越的心事時,她以為小姑娘有可能是賭氣的成分,想要報複淩維舟,又或是一時鬼迷了心竅。

直到聽見她如此直白又袒護的話語,她才發覺,這兩人竟是彼此歡喜,且程度還不淺,竟能讓向來乖巧聽話的小姑娘頂撞長輩,她這兒子倒比想象中還要厲害。

蘇太後甚至有些想不通,小姑娘難道不怕他的嗎?

連她瞧見淩越都止不住戰栗,更彆提他那冷漠的目光掃來,能讓人背脊發寒到極致。

蘇太後睜著混沌的眼,更加仔細地打量著她,見她毫無動搖,頓覺算盤又落了空,怕是從小姑娘這下手的想法也要打消了。

而沈嫿卻不知道太後在想什麼,隻是在心底愈發心疼淩越,也能理解他是為何長成如今的冷漠的性子,但凡換了彆人,恐怕早已死了千百回,也唯有他才能活下來變得如今這般無堅不摧。

“哀家沒有那個意思,你莫要往心裡去,哀家是高興能有人照顧阿越。”

沈嫿吸了吸鼻子,真不是她狼心狗肺,照理來說蘇太後待她確是沒話說,從小恩寵不斷,也能從她的言語間感覺到喜愛之情。

可正是知道,她才更難過,待外人尚且如此,為何不能對自己的親生子更好一點,不說偏寵疼愛,即便不保護最起碼也不要傷害他。

“娘娘,臣女與王爺私下往來雖不多,但承蒙他多次出手救臣女與危難之間。”

“若要說照顧,倒都是王爺在照顧臣女。他坦蕩磊落,英武不凡,是整個大雍的戰神,不僅百姓敬仰欽佩他,就連臣女也唯恐配不上他,從未想過能被王爺所喜歡,就像是甘霖灑落,能沾染一分便足以慶幸不已。”

“您能有這樣的孩兒,真是您之大幸,大雍之大幸。”

如今沈嫿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連眼睛都不眨,又或許是除了私下往來不多外,句句都發自肺腑。

她是真的沒想到淩越會喜歡她,在猜到會有這個可能時,她真的受寵若驚,直到後麵越是了解他,才越是不可自拔地愛上他。

她要讓所有人知道,她所喜歡的人有多了不起,他值得所有人敬仰。

蘇太後先被頂了一句,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知道這小姑娘喜歡淩越,但聽到這般毫不遮掩又熱忱的喜歡,還是驚得連眼珠子都停滯了。

沈嫿口中的淩越,與她所認識的那個陰狠凶戾的惡鬼,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碰上你們這對男女,才真是她的大幸。

她遲疑了下,才扯了扯發僵的嘴角:“是,你說的是,他是哀家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哀家自是以他為榮。”

說完到底是沒忍住,問出了心底的疑惑:“難道你不怕他嗎?”

沈嫿毫不猶豫地脫口道:“為何會怕呢?”

“若您是說王爺那雙異瞳,臣女瞧見的是這世間獨一無一的清透璀璨,猶如明珠寶玉。若您說的是王爺身上的那股煞氣殺意,則是常年在戰場廝殺拚出的血汗,該怕的是那些敵寇宵小,臣女是被守護的子民,隻有敬沒有怕。”

“您也是念佛修行之人,也該明白相由心生的道理,世人看佛祖不也如此,人若敬它、禮它,他自仁眉慈目,可若厭它、懼它,他便麵若猙獰。”

“您與其問臣女,不妨問問您自己的心,為何要怕他呢?”

若沒做傷害他的事情,無愧於心,又何來的畏懼!

蘇太後從不知道小姑娘的口齒竟如此伶俐,簡直是被她接一連三的話語給說懵了,期間玉嬤嬤想要攔,也都被

但也確是忍不住陷入了沉思,在孩兒生下之前,她是很期待這個孩子的。

當初有孕的消息傳出時,太醫與奶娘都誠心地勸過她,說這個年歲再生孩兒會很辛苦,尤其是她前一個還沒能保住,本就很艱難了。

她也考慮過要不要在先帝還不知曉前,也不會傷著身子的合適時機,將孩子給拿掉。

可到底是舍不得,雖然才懷上沒三個月,她卻仿佛能感覺到他在懷中血脈相連的那個奇妙感受,這是獨屬於母親才有的羈絆。

即便再危險,她也還是毅然決然地說要留下,大皇子也同樣很期待這個弟弟,會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她的肚子,問她弟弟何時出生,會說等他出生後帶著他讀書寫字。

母子兩儘情暢想著,她已有許多年沒如此期待與欣喜過。

是從何時這股期待開始變質的呢,哦,是先帝興奮地承諾,但凡她能再生下個小皇子,便要給她再封賞。

她都已經是貴妃了,再往上本就隻能是皇後了,身邊越來越多人提前恭喜她,說隻要再誕下個小皇子,她便能穩坐後位。

她漸漸地也將腹中的孩兒看做了所有的希望,直到那雙眼睜開,不僅打破了她所有的美夢,甚至還讓她瞬間跌入泥潭。

她失去的不單單是寵愛,而是她的所有。

可孩兒又何其無辜,他無法選擇降生在誰的腹中,也無法選擇他的眼瞳,他隻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稚子。

她有過心軟嗎?也是有的,在看見他渾身是傷,血流不止時,她想為他擦淚為他止疼,但一看到他那雙詭異的眼瞳,短暫的母愛又全都破滅了。

“娘娘,陛下是您的孩兒,王爺同樣是您的孩兒,他無錯,錯得是愚昧的世人。”

是了,若說他的眼眸是原罪,那生下他的她,才是真正的錯。

蘇太後的背脊愈發彎曲,耳畔回蕩著小姑娘甜軟卻鄭重的聲音,屋內燥熱發悶,她的手指卻是冰涼的。

她有多少年沒被人如此不客氣地教訓了,居然還是個半大點的小姑娘。她失笑地搖了搖頭,連小姑娘都懂的道理,她到這會才參透,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她與淩越之間,早已無回頭路可走,即便她真心悔過,淩越也絕不會放過她的。

小姑娘說得很對,她從一開始便是錯了。

屋內一片寂靜,兩人相對而坐都沒有開口。

沈嫿是說得口都乾了,正端著茶水小口抿著,但她很暢快,她也沒想著太後能醒悟又或是如何。

隻是這些話憋在她心中已經很久了,她不怕得罪太後,隻怕沒人能懂淩越所受之苦,還要背上不敬長輩的罵名。

蘇太後則是被她的話震得久久回不過神。

沈嫿喝完了茶水,眼見太後也沒要繼續辯解的意思,有些興致缺缺,正打算要起身辭行,外頭就有小宮女前來通稟,說是太子來了。

這會她再出去也來不及了,反而還會正麵撞上,她也沒什麼好心虛的,便自然地坐著。

太子前來探望,太後事先也不知情,她也沒那麼蠢,明知太子做了虧心事,還把這兩人湊在一塊,那不是給人找不痛快嗎。

但淩維舟如今還是太子,她也沒不見的道理,見沈嫿鎮定自若,便虛弱地抬了抬手讓人進來了。

很快淩維舟便跟著小宮女走了進來,他知道皇祖母病了,也知道沈嫿在侍疾,卻沒想到一來便碰上了。

他先是恭敬地上前行禮,而後目光就不自覺地往她身上落。

幾月不見,她竟比之前更美了,緩緩起身向他行禮,那陌生又疏遠的態度令他煩悶又痛苦。

偏生他還什麼都不能做,隻能滿是苦澀地讓她起來。

而與他一道來的,竟然還有許久未見的趙溫窈。

上次小產以及如月的事後,趙溫窈便再未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聽杏仁說她想見老太太,挺著小產後虛弱的身子跪求了半個時辰。

沈嫿還挺唏噓的,想著老太太就這麼一個外孫女,應當會再次心軟。

不想杏仁卻搖了搖頭,“哪兒見得著呀,老夫人被氣得病倒了,一直昏睡不醒,大夫交代了不許老人家受刺激。”

“表姑娘去跪求的那日,正好又是三太太在侍疾,三太太這會瞧見表姑娘那是恨不得咬塊肉下來,好一通陰陽怪氣,表姑娘連老太太的麵都沒見著呢。”

沈嫿連連咋舌,三叔母原先是日日拍趙溫窈的馬屁,如今見她徹底失勢,女兒的親事沒著落,又有三叔父被勾引的事在,自然是恨死她了。

她入宮的東西是老太太屋內的嬤嬤置辦的,但她是以沒名沒分的侍妾入宮,連宮女都不如,不能招搖隻能帶些金銀,一個小布袋便跟著接人的小太監走了。

趙溫窈今日穿著不起眼的衣裙,一聲不吭地跟在淩維舟身後。

不過隔了幾個月沒見,她竟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容貌還是那副容貌,依舊是沉穩安靜的性子,可以往她也病秧秧的,卻有股溫和的書卷氣,可如今周身籠罩著層陰鬱的氣息,讓著瞧著便不喜。

她許是也沒想到會碰上沈嫿,在看見她後腦袋垂得更低了,捏著手掌站在一旁的陰影處,若不仔細甚至要忽略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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