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媽起夜去茅廁的時候,特地留意了一下夫人屋子裡的動靜。
白天她已經把老李的話都轉告她了,當時夫人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或者用過分一點的話形容,她的表情有點神經兮兮的,拉著吳媽的袖子,像又回到了當年還未出嫁時,依舊是那個依賴她的小女孩。
她死死盯著吳媽:“他不會說出去?要是在外一不小心說漏嘴……”
吳媽拍拍她的手,“不會的,他根本不知道當年發生的事,這世上除了我和夫人,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這個秘密了。”
謝夫人手指一根一根從布料上鬆開,像鬆了一口氣,肩膀垮下來,緩緩捂住自己的臉。
忽然,她捂臉的動作停住了。
吳媽也像是想到了什麼,見謝夫人一臉倉惶,安慰道:“不會的,那個丫頭不是已經讓人處理了,不可能出岔子的。”
謝夫人恍惚地點了點頭,保養得當的臉還殘留當年的好顏色,隻是大多時候都沉著臉,加上因常年吃素眼窩深深凹陷下去,看人的時候透著死氣和凶狠,這才讓人忽略了她原本的容貌。
如今露出恐懼的表情,依舊還是能讓人生出幾分憐惜之情。
不怪當年的李青會如此迷戀夫人。
想到那個容貌端正的青年,想到他和夫人那段孽緣,吳媽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狠意。
“夫人要是實在不放心……”她聲音又低又沉,莫名讓謝夫人打了個寒顫。
謝夫人咬咬牙,“我本來覺得對不起老李,一直不忍心動他,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該活夠歲數,和他那一家子去地底下團聚。”
當時的目擊者隻剩下老李,雖然他到現在都沒發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可但凡有一絲被他發現蛛絲馬跡的可能,都是潛在的危險。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又開始做噩夢,白天經常莫名其妙地就一陣心跳,好像要發生什麼大事。
她好不容易熬到這把年紀,眼看就能求朝廷旌表、讓謝氏族人給自己立一塊牌坊,她不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吳媽心裡盤算著什麼,枯槁的眼中射出凶光,“這事還是交給我和劉婆子,夫人就請放心,保證不會讓人發現。”
謝夫人抓住吳媽的手,慌亂之色漸漸消失,露出平時陰沉的表情,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
晚上,她又做了噩夢。
夢的開頭十分平常。
那是她剛嫁到謝家,因謝老爺常年在外,她隻好鎮日無聊地盯著院子裡的石榴花,等它們開了又謝,結出沉甸甸的果子,然後一顆顆剝著石榴籽兒打發時間。
她知道,這是豐州女人的宿命,她遭受的是大部分豐州女人都在遭受的,至少她用不著侍奉公婆,也沒有小姑子小叔子添亂,這麼一想,就沒什麼好抱怨的。
過了一年,她懷孕了,肚子一天天變大,終於,經曆了生產的陣痛之後,她的麟兒來到世上,開始占據她全部的生活。至於老爺,聽下人傳他在天仙樓包了一個戲子,至於在外地的時候又是怎麼亂來的,便連猜都不必猜,因為她已經可以做到冷漠以待。
夢裡的麟兒小小一個,又乖又可愛,和現在完全不一樣,所以她想,那時候還是快樂居多。
時光流逝得飛快,麟兒一下子就長成了一個小少年,該去族學上學了。
她要給麟兒挑一個穩重聰慧的書童,督促他成為一個翩翩君子,總之不能像他爹一樣。於是她到處物色,直到那個叫李青的少年出現在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