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鼻裡嗆了水,嗆咳了兩聲,才睜開眼睛。
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地上鋪著上等的波斯地毯,有很多人的腳,可她臉上全是水,有些看不清楚。
她被人提了起來,水珠順著臉上滑落,她才看清整個場麵。
上首處坐著身穿鳳袍的蕭皇後,一群宮女內侍擁簇著她。
這是鳳儀宮?
“娘娘,人醒了。”
蕭皇後應了聲,但並沒有看過來,她正在喝茶,姿態優雅,漫不經心。
玉屏上前一步,代為問話:“你就是秦艽?”
秦艽沒有說話,站在她身旁的人踢了她一腳,正中她腰側。這地方沒有骨骼支撐,又全是軟肉,秦艽挨了一腳,倒吸了口氣。
“問你話沒聽見?!”
“奴婢是秦艽。”她撫著腰側,低聲說。
玉屏滿意地看了她身後那人一眼,又將目光移至她的身上:“接下來,我問你答,最好想好了說,想明白了說,不說或者不說實話,你知道什麼下場。”
這時,位於上首處的蕭皇後突然站了起來,帶著人走了,顯然不想汙了自己的眼睛。
“徐令人曾跟你說過什麼沒有,例如一些關於六皇子的事?當初你去紫雲閣,是奉了誰的命令?那日有個內侍去找你,你帶人將他抓了,是受了誰的指使?”
秦艽半俯身,手摸著腰側裝腰疼,同時腦子不停地轉動著。
這想必就是問最開始文瓊那事,蕭皇後本是想把文瓊安排到紫雲閣,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的她,一計不成又來一計,秦艽猜測對她下手應該不是蕭皇後,因為實在沒必要,所以當初她就猜可能是汪司讚本人自作主張,可惜又失敗了。
無奈之下,蕭皇後隻能臨時又加一人,將文瓊塞進紫雲閣。
可惜文瓊不中用,所以才會有彩雲彩蝶的出現。
其實這整件事中,秦艽最好奇的反而是為何蕭皇後對六皇子如此有執念,明明隻是一個盲眼皇子,就算他曾經受封過太子,可也過去了那麼多年,不用如此著急對付。
可不管是在夢裡,還是在這裡,蕭皇後給人的感覺就是特彆急於知道關於六皇子的某些事,她記得自己在夢裡也被這麼盤問過,卻不是這些內容,但主要目標是六皇子。
夢裡她以為是六皇子曾經太子的身份,但現在再經曆一次,秦艽不這麼想了。
“還有,你在紫雲閣有沒有見到過什麼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六皇子這麼寵愛你,跟你說過什麼沒有?你二人同床共枕時,有沒有發現過六皇子有什麼異常?”
玉屏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來,除了讓秦艽更是疑惑蕭皇後的目的,同時心裡也在想應對之策。
她知道玉屏的手段,如果她不說,玉屏不會給她好果子吃。可怎麼說,如何說,她該怎麼表現,才能讓自救?
秦艽沒有敢指望有人來救她,既然蕭皇後敢讓人將她帶到這裡來,就篤定沒有人看見。她沒有靠山,就隻有六皇子,可六皇子即使知道她在這裡,也不會來救她。
王瑜不會讓他來,六皇子本就處境尷尬,和蕭皇後撕破臉皮,隻會讓自己處境更差。這也是為何紫雲閣會那麼費儘心機,甚至得倩兒親自出馬對付那些被安插進來的人,隻要六皇子一天沒出宮建府,就一天在人手下討生活。
她就是個小宮女,為了她實在犯不上,更何況都知道蕭皇後不會殺她。
隻要人不死,就沒什麼。秦艽有些絕望地想著。
但沒人知道,這裡——其實是秦艽的夢魘之地。幾乎是清醒過來一瞬間,秦艽就認出這是在哪兒了,這是鳳儀宮的偏殿。
她曾在這裡,被玉屏問過話,因為她回答敷衍,玉屏對她動了針刑。那不過是夢裡發生的事,甚至最後玉屏乃至蕭皇後,都對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秦艽以為自己不怕的,可故地重遊,她低估了刻在骨子裡的陰影,還是遍體生寒。
她不能怕,不能怕……
“你問的這些我都不知道,問得什麼奇奇怪怪的問題。我告訴你們,你們快放了我,不然等六殿下來了,饒不了你們!”秦艽一臉驕橫說,將個被寵壞的小宮女,一遭得勢的樣子詮釋得淋漓儘致。
她的話讓玉屏等人笑得譏諷,旁邊有個內侍腔調陰陽怪氣地說:“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鳳儀宮,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在這威脅我們,這小宮女莫是個傻子?”
這話引來笑聲一片,玉屏道:“彆說你的六皇子不會來,就算來了又怎麼樣,你一個小宮女,你覺得六皇子會為了個小宮女和皇後娘娘作對?”
“六殿下知道,就一定會來的!你們快放了我!”
秦艽掙紮起來,沒人防備她敢在鳳儀宮放肆,押著她的兩人被她搡了個趔趄。
“快給我抓住她,敬酒不吃吃罰酒你……”
*
內侍省
一襲青色內侍服的來喜,腳下如飛。
在到了一處殿前,腳步才慢了下來,竟有幾分躊躇和怯步。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一咬牙走了進去,顯然他不是第一次到此地,守在外麵的內侍也沒攔他。
來喜一路往裡走,到了一處地方,也沒見他說什麼,就撲通在一處案前跪了下來。
案後,坐著一位頭戴進賢冠,身著紫色襴衫中年人。
其麵容清雋,氣質威嚴矜持,顯然是身處高位久了,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沉穩。
他有一雙白皙而修長的手,似乎沒有看見來喜進來,依舊伏案書寫著。殿中飄散著淡淡的檀香,明明清神安定,來喜額上的汗卻越來越多。
“乾爹,求求你,救救兒子的妹妹。”他顫抖著嗓音說。
良久,上方傳來一聲歎息。
“我與你說過,不要再插手那小宮女的事,你為何不聽?”
“乾爹……”
“紫雲閣的事太複雜,誰插手都會被牽扯進是非中,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問題難道還要我教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