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畫是上官皇後的手筆,當年上官皇後仙逝後,其遺留之物都給了宮懌,他以前從沒拿出來過,直到恢複了太子之位,才將許多東西拿出來。
旁人隻道太子狡詐,竟讓元平帝睹物思人,可在元平帝心裡就不是這麼想了,他想得是他薄待了他和蓉兒孩子,以至於幼兒年幼保不住這些東西,隻等到保得住才敢拿出來。
所以元平帝本是心中惱怒,在看到這副畫後,怒焰莫名就平息了,因此宮懌到後,他看著他的目光很複雜。
“你又在搞什麼?”這口氣並不像個帝王,反而像一個無奈的父親麵對頑劣的幼兒。“宮裡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至於你為了個苗女不顧失儀追出宮去?”
“彆的女人都不是她。”宮懌懶洋洋的,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又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說話的同時去了羅漢床上坐下,渾然不顧元平帝還站在那兒,更不用說是行禮。
“哦?那女人比旁人多長了一對眼睛?”淡漠的口氣中隱隱夾雜著點譏誚,似乎對宮懌的沒出息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那倒不是。”
宮懌依舊有些魂不守舍,似乎正在猶豫著什麼,也許他終於想通了,抬眼看向元平帝:“父皇,你還記得兒臣以前身邊那個小宮女嗎?”
那雙瞳子很亮,似乎裡麵藏了星子,元平帝不禁有些恍惚,仿佛看見當年蓉兒也是這麼看著他,眼睛亮亮的跟他說話。
通常她這樣的時候,都是想要什麼或者求他做什麼的時候,其實不用她求,他就願意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捧給她。
元平帝哼了聲,意味不明,似乎記得,又似乎不記得。
宮懌渾不在意,繼續道:“當年她在蜀地為了救我,自己失蹤了,誰知竟然流落到巴南,還被巴國夫人收為了義女,她還給兒臣生了兩個孩子,兒臣想娶她。”
聽了這話,元平帝目光意味深長了起來。
“這就是你今天搞出這麼多事的意圖?老五那事也是你做的?”
“意料之外,寧王的事不是兒臣做的,是老九做的,老九認出了她,老九身邊那個妾跟她是好姐妹,老九才搭了把手。”若是九皇子知道宮懌眼睛都不眨,就把他給賣了,估計吃了他的心都有。
“搭把手把大宛的公主,搭到老五床上了?”元平帝冷哼了聲。
“若是讓兒臣來做,肯定不止這些。”宮懌並沒有隱藏對寧王的痛恨,可元平帝是何等心機,隻憑宮懌寥寥幾句話,就差不多弄明白怎麼回事了。
太子的女人成了懷南郡主進宮選妃,卻提前被老五撞見了,老五動了歪心思,誰知偷雞不成蝕把米。
若這女人之前不是跟過太子,元平帝此時大概還有種禍水之感,害得兩個兒子兄弟鬩牆,其罪當誅。可這女人不光是太子的,還給太子生了孩子,卻被老五下手,元平帝的心態就變了,罪魁禍首該是寧王才對。
“你想娶,怎麼娶?一個低賤的庶人,你彆告訴朕你想娶她做太子妃?”
“她出身清白,雖是小門小戶,哥哥也是個五品官。”
“你彆以為朕不知道,她那一家子是你扶起來的。”元平帝冷道,這事他早就知道,隻是沒當回事,以為太子就是補償。
“反正兒臣就是認定了她,不然就不娶了,父皇你看著辦吧。”這種無賴的話,沒有障礙就從宮懌口中說出來了,看元平帝淡定的樣兒,似乎這還不是頭一次。
“本來朕是打算將蘇家的小女兒選給你做太子妃,再不濟蕭家那孩子也不錯,你可想好了,現在多少人容不下你,沒有個有力的妻族,你還是孤掌難鳴。”元平帝意味深長道。
宮懌詫異地看著他似乎很吃驚他會有這種想法。可很快他就把這點情緒藏了起來,有點不甘不願道:“我堂堂大梁的太子,需要妻族來給自己當靠山,我以為父皇你是我的靠山才對。”
元平帝笑了聲:“都是朕的兒子,朕不會偏向任何人。”
“隨便父皇你怎麼說吧,反正我主意已定,人我也弄回來了,那苗王估計明日就要吵著和父皇要人,反正人我是不會給的。”
說著,他站了起來:“父皇,時候也不早了,您不回去?”
估計天底下敢去趕元平帝的,大概就他一人,元平帝冷哼了聲,人走了。
等他走後,宮懌看著門的方向,眼中閃過一道幽光。
*
同樣也是這個時間,小田子回去複命了。
他到的時候,來喜正在沐浴。
熱水從鎏金獸首的口中汩汩地流淌而出,池中煙氣繚繞,如夢似幻。
來喜光裸著背,半靠在池壁上,他似乎有些疲憊,無力的闔著目。聽到小田子的腳步聲後,他才睜開眼睛。
“人送到了?”
“她要回四方館,我將她送回了四方館。”
來喜沒有說話,小田子猶豫地看了他一眼,低著頭道:“宮裡出事了,寧王不知被誰下了套,和大宛公主躺在一個床上,還被陛下撞了個正著。太子無故闖宮,去了四方館,從苗人那裡帶走了個女人。”
其實後麵這句才是重點,方才小田子從宮外回來後,就有人把這些消息報了上來,所以結果很顯而易見,他沒有聽從來喜的,將秦艽送到他的私宅去,而是將她送回了四方館,來喜本是想把人藏起來,現在被弄砸了。
“你很會擅自做主。”平靜的口吻,波瀾不驚,可熟悉來喜性格的,卻知道他已經怒到極致。
“你讓我送她,並沒有說罔顧她的意願。”
一陣水聲,似乎人已經從池中出來,小田子半垂著頭,看見一雙沾著水的腳出現在他眼前。
來人緩緩蹲下,忽然一個大力,小田子就感覺脖子一疼,被人強製抬起頭。
映入他眼中的,還是那張熟悉的臉,神情卻那麼陌生。
“這麼不會辦事,看來還是隻有牛羊圈那種地方適合你。”
牛羊圈,那麼肮臟的地方,卻是小田子心中最單純美好的地方。自從離開那裡,所有人都變了,變得麵目全非。來喜明知道這是他的痛處,卻狠狠地紮在上麵,好狠!
他嗆咳了起來,因為頸子受力過重,眼角溢出生理性眼淚。
他並沒有掙紮,隻是咳著:“我是心疼你,為什麼隻要事關她,你就瘋魔了,你彆忘了……”
“忘了什麼?”
小田子目光移到來喜白皙纖細的鎖骨上,那上麵有朵玫紅色的印記,像海棠的花瓣。他感覺針紮似的目疼,瑟縮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