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慧大長公主去拉著她,不讓她走,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婦人竟像孩童那邊拉拉扯扯,最終淑慧大長公主還是沒擰過淑和,猶豫了又猶豫,附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是她?”淑和大長公主不可思議瞠大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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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清水彆莊的牡丹確實不錯,即使秦艽這個外行,也能欣賞出幾分美來。
做皇後這幾年,她已經習慣了這種被人擁簇聽儘好話的場麵,但心裡多少還是厭煩的,正尋思著找個什麼借口離開,突然喬氏過來了。
“皇後娘娘,快隨了妾身來,皇姑祖母她老人家來了。”
皇姑祖母?
秦艽還有些沒弄明白,等再次回到水榭,見到居中坐著的那名老婦人,頓時明白這位皇姑祖母是哪位了。
正是先皇的姑母寧國大長公主。
這位寧國大長公主輩分極高,乃老先帝同父同母的妹妹,這兄妹二人並不是嫡出,是老先帝即位後,這位公主才水漲船高,被賜予以國為名的封號。
須知公主的封號大致為三種,以郡縣為名,以美譽為名,以國為名,而以國作為封號,是極為貴重的,必須達到某一種程度才可。
當年寧國大長公主極為受寵,親哥哥是皇帝,親娘是皇太後,可謂是無人敢掠其鋒芒,她甚至以公主之身插手朝政。恰恰是這讓她之後由盛轉衰,到了先帝時期,因著她當時是支持的魯王,最終魯王事敗,寧國大長公主雖未被株連,卻也被放逐到了洛陽。
礙於老先帝的麵子,先皇對她也算尊敬有加,再加上此人也明白老先帝不在了,等於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一直挺安分守己的。且她上了年紀,少在人前露臉,萬萬沒想到今日竟會出現在這裡。
秦艽在心裡估摸了下,今年這位也有八十多了,人生七十古來稀,這位公主也算是長壽了。
寧國大長公主穿了身石青底織銀仙鶴紋的宮裝,一頭銀絲整整齊齊梳了個圓髻盤在腦後。頭上的首飾不多,隻簪了根祖母綠的仙人乘鶴的簪子,耳朵上墜著同樣祖母綠耳墜。
她的臉已經有些下塌了,因此襯得顴骨極高,麵容冷峻,氣勢威嚴,一雙老眼顧盼之間精光不漏,卻炯炯有神。
此時她手扶著一杆龍頭杖,端莊地坐在那兒,滿身公主的氣派,淑和淑慧兩位大長公主在她身邊就像陪襯,被襯得麵目都模糊了。
秦艽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又問了安。
寧國大長公主微點點頭,但神色冷然:“皇後是個懂禮數的,就不用多禮了。”
“姑祖母誇讚了。”
這不過是個客氣話,誰知寧國大長公主話音一轉,冷道:“既然你知道是誇讚了,說明你還算識趣。”
話說得分外不客氣,也因此場上的氣氛頓時凝固住了。
下麵陪著的一眾貴婦們,都有些站立難安。
早知道今兒這位會來,求著她們,她們也不會上門。這叫什麼?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若皇後真在這寧國大長公主手裡吃了癟,心中惱恨,拿這老婆子沒辦法,恐怕她們這些目睹皇後吃癟的人,通通都會遭殃。
換誰都不願讓人看自己出醜,可已經看見了怎麼辦?自然以後彆出現在眼前了,免得壞心情。
且不提下麵人暗中如何叫苦不迭,這邊秦艽的臉色也不太好,臉上還是掛著笑,但眼神卻冷了。
“姑祖母您老人家玩笑了。”
“我有沒有開玩笑,以皇後的心性難道看不出?既然看不出,還怎麼有顏麵坐在這皇後的位置上。”
從寧國大長公主出現,言語之間便咄咄逼人,秦艽讓了再讓,現在又被人質疑怎麼做皇後。難道說,這才是是目的?
秦艽正欲再裝傻一句,誰知甯兒反倒上前一步,道:“姑□□母,我母後能不能當皇後,這事您說了不算,得我父皇說了才算。”
聽聞此言,寧國大長公主眼中寒光一閃,冷笑:“你這小輩倒是狂妄,哪怕是你皇祖母見到我也要恭恭敬敬叫一聲姑母,你在老婆子麵前動輒自稱我,你跟誰我。”
甯兒不服氣,還要再言,被秦艽攥著手拉到身後。
“姑祖母莫惱,這孩子被她父皇也被先皇慣壞了,當年父皇他老人家還在時,什麼都慣著她,膽大包天把父皇他老人家的玉印給砸缺了角的,父皇還說小兒不懂事勿惱勿怪。姑祖母您耄耋之年,吃過的鹽比我們走過的橋要多,萬萬彆跟個孩子生氣,本宮在此替她給您賠罪。”
這段話說得有些不知所然,明明是替寧平公主告罪,偏偏往先皇身上扯,實際上聽得懂的自然懂,聽不懂的也沒必要懂。
寧國大長公主以輩分壓人,晚輩隻能有苦難言,秦艽把先皇扯出來,其實很大程度是在警告對方,甯兒砸了先皇的玉印,也不過得一句小兒不懂事,你一個快出五服的姑□□母,在這充什麼大頭。敬著輩分,你是長輩,不敬輩分,什麼也不是。
可也說了,要敬著輩分,君王以孝治天下,行的是仁政、德政,中庸之道,自然要謙和容讓。皇後乃一國之母,事事要以德為先,不敬長就是德行有失。
其實按照秦艽一貫秉性,就算這虧吃得委屈,她也會吃下去,大不了日後找回來,可對方竟往甯兒頭上蓋不敬長的帽子,甯兒才多大,這種名聲是絕不能要的,秦艽才會冒險說出這番綿裡藏針的話。
即是警告,又是給了彼此台階下,就看對方下不下了。
果然寧國大長公主聽明白秦艽的意思,連連冷笑了起來。雖是冷笑,但也沒再說其他,倒讓秦艽鬆了口氣,暗中拍了拍甯兒的手,讓她不要再說話了。
“我一個快入土的老婆子,怎會和個黃口小兒計較,不過皇後既然叫我一聲姑祖母,我也就托大多說幾句,外命婦裡以我品級最高,即使在皇族宗室裡,我也算是目前輩分最高的了。當年昭惠皇太後就說我,性格剛烈,心直口快,得罪人不自知,今天為了宮氏的江山社稷,為了我大梁的百年基業,我就再說一句得罪人的話。”
說著,寧國大長公主的目光落在秦艽身上,明明兩人離得有段距離,她卻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冰涼的惡意。
“秦皇後,你不——”
那個‘賢’字,已從她舌尖吐出,秦艽聽見了,就在這時一聲高昂的‘陛下駕到’,壓下了所有騷動。
秦艽順著看過去,就見一身常服的宮懌從外麵走進來,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