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一年(1)(2 / 2)

那的確是一位Z國本土的醫生,甚至都沒有來M國留過學。

Kenn並不年輕了,他的記憶仿佛還停留在他二三十歲的時候,好像優秀的Z國醫生都會來M國交流、學習、留學,拚命為留在M國拿到綠卡而努力。

他們說Z國沒有好的環境,也沒有頂尖的教育。

所以他理所應當地覺得本土的Z國醫生用著最廉價的設備,做著最不值一提的手術。

直到今天,他第一次反思了自己是否太過於刻板印象。

而同樣拿到消息的還有艾伯特,他看完論文就給沈方煜去了電話,彼時沈方煜剛接受完上麵安排的采訪,接到他的電話,他問:“你是來恭喜我的?”

“當然!”艾伯特的語氣很雀躍:“你做到了,沈!我一想到現在Kenn的心情,我就特彆高興,你簡直無法想象我有多想看到他的表情。”

沈方煜不帶什麼感情地輕笑了一聲,沒有接艾伯特的話。

事實上,鄭奇告訴他,現在國外的專業人員正在加班加點地分析視頻和音頻是否有拚接、修改或者剪輯的痕跡,抱著雞蛋裡挑骨頭的心對他上傳上去的所有數據一個一個分析,而他們也在嚴陣以待,準備隨時應對西方媒體潑過來的臟水。

其實歧視還是存在的。

同樣的論文,Kenn發表時就是皆大歡喜,交口稱頌,而他發表,就是質疑和挑刺。

國際上的雙標無處不在。

不過總有一天,沈方煜想,就像郝教授說的那樣,Z國人會有越來越多的話語權。

“但是沈……”艾伯特說:“有句話我或許不該說,但我還是為你感到十分遺憾。”

“你這台手術的病例和Kenn的太像了,你很幸運,手術因此很順利,但你也很不幸。”

他說:“你幾乎完全沿用了Kenn提出的手術和治療方案,這會讓你的文章在Kenn的首發麵前顯得平平無奇,在國際上的影響力也會大打折扣,他是Dr.Lucky,你就是隻會學習Dr.Lucky的Dr.Study,沒有特點,並不刺激,也沒有創新和突破。”

顯然被Kenn搶了首發這件事,到現在都令艾伯特耿耿於懷,以至於沈方煜的論文一出,他想的就是這件事。

“Dr.Study?”沈方煜反問道:“這是你給我準備的媒體通稿嗎?”

被戳穿的艾伯特頓了頓,“沈……”

“我知道‘Dr.Lucky’是你的手筆,也能猜到你想怎麼利用我的手術去宣傳你自己。”

沈方煜臉上的笑意逐漸沒有了溫度,“沒關係,你要依靠這種方式去烘托你,是你的自由,但是艾伯特……”

他說:“我沒有不幸,無論是這一台手術,還是每一台手術,我都不希望出現任何的突發情況和難度來襯托我有多厲害,能有機會做Dr.Study,我很高興。”

“好吧,”艾伯特笑了笑,“不過其實……如果你想擴大你的影響力,我也可以幫你牽線,我有專業一流的宣傳團隊,雖然價格有些昂貴,但效果應該不會讓你失望的。”

“很感謝你在手術前給我的指導,也很感謝你第一時間來恭喜我,也感謝你的好意,”沈方煜抿了抿唇,“不過我並不想當明星醫生。”

他說完便掛斷了電話,艾伯特也識趣地沒有再打來。

萍水相逢一場,道不同不相為謀,多聊也是無益。

沈方煜的論文發表一個月後,拿著顯微鏡挑刺的西方科學家終於放棄了在沈方煜的論文裡找問題。

後來不知道是誰說起Z國人或許會埋頭做事,但多數都不怎麼會表達,更何況這是一位沒留過學的Z國醫生,可能連英文都說不好。

於是那些心懷不軌的政客又向沈方煜發出了請他來M國做彙報的邀請函,打算當麵給他懟到下不來台。

如果他不來,還可以直接質疑他是否是心虛。

經過和鄭奇的討論,沈方煜最終同意了參加彙報,恰逢江敘久病初愈,一方麵是想出門散散心,另一方麵,他主要是擔心沈方煜在國外被為難,因此決定了和他一起前往。

鄭奇帶了兩個助手全程陪同,而沈方煜意料之中地在彙報過程中收到了無數詰問。

江敘穿著黑色的西裝,坐在偌大的禮堂裡,看著他的愛人被數次打斷彙報之後,臉上依然掛著不卑不亢的微笑,從容而平靜地回答著那些專家們的問題。

原定一個小時的彙報因為對方反複的質問,硬生生進行了四個小時,沈方煜就站著講了四個小時,中途幾乎沒有任何的停頓,到最後,聲音都有些啞了。

終於,回答完一位年輕教授的問題後,等了許久,禮堂裡都沒有再舉手和起身的專家。

或許是因為車輪式的問答裡,沈方煜的對答如流讓他們認識到了想從這方麵去挑刺並不容易,亦或許是因為聽完這場彙報,許多懷疑的人心裡最後一點疑慮也消失了。

畢竟細節和熟悉度是造不了假的。

能對這場手術的每一個不值一提的小細節都銘記於心,回答時甚至可以脫口而出,連思考過程都可以省略,這是連Kenn在彙報上都沒有做到的。

沈方煜緩了口氣,拿起台上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水,唇邊含著點笑,對鴉雀無聲的專家們道:“請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江敘忍不住拿手握拳遮著臉,很輕地笑了一聲。

無論是讀書時的辯論賽還是後來的彙報,沈方煜永遠都是這幅德行。

在他自己的專業領域上,帶著胸有成竹的自信而張揚,明明知道對麵被自己駁得啞口無言了,還非要來一句故作謙遜的“請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站在對麵的角度很氣,但是不妨礙今天的江敘覺得很爽。

一個坐在角落裡的小記者大概不是專家,也聽不懂那些長篇大論,但是又被賦予了必須帶回新聞的責任,於是他試探著舉起手,盯著沈方煜的保溫杯問:“沈教授,可以問一下您為何不喝主辦方給您準備的瓶裝水嗎?”

這個問題其實挺容易上綱上線,一不留神就容易生出諸多揣測,比如不尊重主辦方,或者過於傲慢。

然而沈方煜慢條斯理道:“因為這是早上我愛人親手燒的溫白開水。”

江敘對沈醫生這種場合還要秀恩愛的行為非常無奈,拿起手邊的一模一樣的保溫杯喝了一口,低下頭笑了笑。

耳邊充斥著對“溫白開水”的討論,有人在問是什麼東西,而更多的人在質疑這東西能喝嗎,是不是特彆難喝。

東方的神秘飲料或許很難得到西方的認可,江敘想,但東方的學術,遲早有一點會得到西方的認可。

出乎人意料的是,就在彙報結束後,一位彙報中坐在前排,卻一直沒說過話的先生,突然走到了沈方煜身邊。

他一身西裝革履,打扮得商務而精英。

江敘正在幫著沈方煜一起整理落在台上的資料,原本以為他是有什麼問題,卻不料,他看了兩人一眼,直截了當地向沈方煜遞出了橄欖枝。

“我們醫院在整個M國都相當有名,想必沈教授也一定聽說過,”他自我介紹完,對沈方煜說:“隻要您願意來我們醫院,移民、薪資,包括子女的教育,這些都不是問題,您有其他的要求,我們也可以談。”

沈方煜拒絕道:“抱歉,我在我的祖國也有很好的待遇,很美滿的生活,暫時沒有移民的打算。”

然而他乾脆的拒絕並沒有影響男人挖牆腳的心,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江敘和沈方煜無名指上如出一轍的戒指,挑撥道:“那結婚呢?你們的國家……難道會允許同性群體結婚嗎?”

“沈醫生,”他說:“我建議你先不要急著決定,我們可以先聊聊。”

即使兩人的確是戀人關係,可這種在話裡直白地預設性取向的揣測,實在是過於冒犯,沈方煜當即冷了冷臉色,正要開口,江敘卻按住了他的手。

“據我所知,M國一個非常尊重隱私的國家,並不會這樣冒犯自己的國民,或許因為我們是Z國人,所以您才認為,您可以無所顧忌地對我們進行揣測。”

江敘的聲音很淡,卻很有力度,“您欣賞沈醫生的才華,卻並不尊重我們的人格,單這一點,任何的利益都無法彌補。”

他望向那位金發碧眼的先生,緩緩道:“幾十年前,你們不相信社會主義會在這片土地上紮根,蘇聯毀約後,你們不相信Z國人能夠製造核武器,而就在幾個月前,你們不相信Z國醫生可以完成這台手術,就像你們現在不相信,同性群體的權益在我們國家終有一天會被完全保證。”

他反問道:“沒有尊重和相信,談何合作呢?”

“我們的國家在某些方麵或許還需要發展進步,但我願意等,”江敘說:“沈醫生也願意等。”

挖牆腳的M國人讓他說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尷尬地笑了笑,連名片都沒想起來給,便轉頭離開了。

沈方煜在一邊單手支著下頜,眼睛裡綴滿了笑,直勾勾地盯著江敘誇道:“小炮仗,越來越會說了。”

江敘白了他一眼,往他手裡塞了一板金嗓子喉片,沈方煜才反應過來,“我說你今天怎麼願意開金口了,原來是心疼我。”

江敘拿資料拍了拍他的手背,輕飄飄道:“吃你的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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