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知道師尊對他不喜已久。
從他提出想跟宋淩結為道侶之後,師尊就一直待他態度冷淡。
他不止一次聽到師尊對大師兄沉聲抱怨:“你說他怎麼敢,對宋淩有那般想法?”
大師兄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可靠,勸解道:“師尊,師弟其實並不差,他……”
“夠了。”謝晏聽見師尊打斷大師兄的話,怒道,“宋淩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該從謝國皇宮把他帶回來。”
謝晏隱去身形,他知道師尊這番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若不然,以修真界第一劍修的實力,不至於連他靠近都沒察覺。
他身份實在尷尬,若是在凡世間,他是身份尊貴的謝國嫡長子,受萬民敬仰朝拜。可這是修真界,他的皇子身份,算起來,連小門派的宗主之子都比不上。
而宋淩是師尊最寵愛的弟子,說是待如親女也不過,師尊向來有什麼好東西想著她,也難怪看不上自己。
不過謝晏並不氣餒,他雖身份不行,但好在天資還不錯。他相信終有一天,他的成就會超越他的師尊,也就是清雨峰的清雲真人。
到時候,師尊能給宋淩的,他能給;師尊不能給宋淩的,他還是能給。
宋淩來赴約的時候,謝晏一眼就看到她,他唇間攢著淡淡的笑意,目光柔和。
宋淩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低低地喚了聲:“二師兄。”
謝晏知道她在不安,垂眸看她,輕聲問:“你想好了嗎?”
半年前宋淩還沒築基的時候,他曾和她說過,他想跟她結為真命道侶。宋淩拒絕了,說這種事築基以後再說也不遲。
如今半年過去了,宋淩早已築基,謝晏沒忍住,舊事重提。
宋淩有幾分猶豫,到底沒拒絕,隻是說:“二師兄,我不想拖累你。”
謝晏喉嚨發緊,咽了咽口水,才沉聲道:“宋淩,這不是拖累。我……我和師尊大師兄,都希望你活得長久。”
宋淩站在他對麵,表情似高興,又似惆悵:“我就知道,二師兄是個好人。”
她說這話時,頭上的護體發簪在夜色中亮了一下。謝晏突然想起那一年,他從數個破雲坊女弟子敵視的目光裡,買到一根玉簪。同行的元師叔笑他一個大男人還搶這些女兒家才喜歡的小玩意。
謝晏捏著玉簪,神色沉緩,靜默不語。
他沒有告訴元師叔,在他的家鄉,發簪乃是定情信物。當年他的父皇和他的母後,便是以一根發簪定情。而現在,他想把這根玉簪送給宋淩。
他將玉簪送給宋淩後沒多久,師尊就親賜宋淩一根發簪式樣的護身法器。宋淩戴著師尊賜予的發簪,站在他麵前,目光中滿是歉意:“二師兄,對不起,師尊他非要我戴……”
她話未說儘,謝晏就點頭表示了解,輕歎道:“凡物怎麼比得上法器,宋淩,我明白的。”
他當時想,他沒有師尊那樣的身家,給不了宋淩各種各樣的法器。可是隻要宋淩同意,他願意把自己的命分一半給宋淩。
他開始拚命修煉,夙興夜寐,連大師兄都看不下去,勸他要多休息,以他的資質,沒必要這麼著急。
謝晏卻充耳不聞,他知道他的壽元是要分給兩個人用的,現在的速度,不夠,遠遠不夠。
他等了那麼多年,終於等到她鬆口。他不清楚宋淩是否清楚自己對她的感情,但是沒關係,等他們結為道侶後,他有的是機會向她證明自己的心意。
不久後,左丘光來玄天劍宗作客,從陸宗源處得知謝晏欲與同門女弟子結為真命道侶的消息。
下午,無極仙宗的女弟子左丘月就來找謝晏。她一身鮮豔的紅衣如火般耀眼,目光高傲而憂傷:“你還是選擇她,是嗎?”
謝晏莫名其妙,皺著眉打量著那位無極仙宗的女弟子。
他素來有不少女弟子愛慕,年少時還會搭理幾句,後來宋淩困惑問他“師兄是喜歡她們嗎”,他回了一句“不喜歡”,就再也沒理會過那些人。
眼前這人,他看著眼熟,卻連是誰都不知道。
左丘月恨恨離去,留下一句:“你會後悔的。”
謝晏凝視著她的背影,內心隱隱不安。
幾日後,山門弟子給他捎來一個鵝黃色的刺繡錦囊,說是一個紅衣女修叫他送過來的,還說那女修說,二師兄打開錦囊就知道她什麼意思。
謝晏拆開錦囊,裡麵有一張寫著地點的紙條,還有一根發簪——正是清雲真人賜予宋淩的那根。
謝晏向來自詡冷靜,那一刻卻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不顧地禦劍趕往紙條上所寫的地點。
左丘月早已站在那等他,眼中是掩藏不掉的恨意。
“得不到的東西,我寧願毀掉。”
一身修為,換一個人,很劃算。
隻是當與左丘月勾結的魔修將綁著的那人推出來時,謝晏才察覺自己太過衝動。
“為什麼宋淩的護身法器在你那裡?”謝晏隻覺得荒唐。
顏絡紅著眼:“我看師姐有根玉簪尤為漂亮,問她討要,師姐不舍,便將師父賜予的發簪法器,送給了我。”
謝晏閉上了眼,感到心臟陡然一陣劇痛。
他是修士,自然知道修為被廢後從頭再來有多艱難。他曾自信自己將來定能突破渡劫境界,允諾宋淩要讓她活得長長久久。卻因為這個意外,這次衝動,導致他這輩子注定與渡劫無緣,生生折掉可以分給宋淩的四百年壽命。
顏絡攙扶他回玄天劍宗的路上,謝晏一直禁不住的思索。
或許還有轉機,或許還有可能,當年玄墨尊者不也是修為被廢後重新修煉,最後踏入渡劫境界。
隻要他拚儘全力,他的宋淩,還是可以活得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