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楚昭用現代家族祠堂來類比封建王朝宗廟,屬實是登月碰瓷了。
天子七廟,一祖二祧四親,那是除了身為開國皇帝的始祖廟外,貨真價實地往上追溯了六代廟啊。
若是秦二世還可以偷個懶,直接把始皇給他自己修的極廟算作始祖廟,相當於皇室的族譜單開一本。
但始皇尚在就不行了,他行冠禮的時候還來過宗廟請祖宗見證。
怎麼可能一成了始皇帝反而不來了呢?
所以這回楚昭跟著他把七廟的祖宗都拜了一遍,累了個夠嗆。
始皇瞥了楚昭的小胳膊腿兒一眼,雖沒說什麼,卻也不急著走了,指著周圍的秦王靈位講起了古。
始皇指著正中央的祖廟,“當年褒姒亂周,襄公救周,受封岐山以西,才有了秦國。”(注1)
又指向左下首首位的昭廟:“孝公渠梁,迎商鞅變法,開強秦之先。”
右下首首位的穆廟:“惠文王駟,遣張儀連橫,挫敗五國合縱。”
然後盯著楚昭不說話了。
楚昭心領神會,配合到:“我大秦先祖真是祖傳的英明神武、武藝超群、群策群力、力拔山河……”
始皇皺眉,這誇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楚昭:實不相瞞,我穿書前誇老板誇甲方都是這麼誇得,主打一個走量不走心。
“七廟在上,列祖在前,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有,皇帝一代代的當,一般肯定不止傳七代。那七廟滿了怎麼辦?是要修新的還是把死得早的挪出去?”
“……”有的時候秦始皇是真的不懂這個小女兒的腦袋瓜都在想些什麼。
正常孩子這時候不應該雄心滿滿,拍著胸脯說:我以後也要如何如何嗎?
何況那是你祖宗誒,嘴上也不知道避諱。
但想到女兒難得正經發問,他還是解答了:“唯始祖廟萬世不祧。”
祧廟,一祖二祧四親中的,二祧。
再想到四親就是從父親輩往上數到曾祖輩。
那二祧就是曾祖的爹和爺爺。
除了開國始祖外關係最遠的兩代。
楚昭悟了:這樣說來,兩個祧廟不就是兩個待定席嘛。
每死一代皇帝就集體自動往前跳一格。
傳到四代以後自動上待定席,六代以後就從待定席上自動下位,挪到宗廟後頭的廟裡去。
隻有始祖廟萬世不祧,在正廟正中央霸占一個永久vip專座。
楚昭估計後世皇帝肯定也有自認功績不低,不甘心被擠下正廟趕到後殿去的。
那到時候估計不是又多幾個不祧的vip專座就是七廟的規矩得改。(注2)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誌在何……”
話剛說一半,始皇頓住了,人家都在問皇帝身後事了,他再問她誌向好像有點多餘。
但看在孩子才五歲的份上,有些話,他該說的還是要說在前頭:
“商鞅強秦,卻被五馬分屍。張儀護秦,卻連在秦國終老都不能。”
“自古以來,從未見變法者有過什麼好下場。”
楚昭雖然沒有明說過她要變法,但從天幕來看,她的治理思路隻怕與大秦現有的秩序存在不少衝突。
有了利益衝突就一定會出現敵人。
今日眾臣能為公心齊齊賀她,焉知來日會否因私心聯盟害她。
楚昭心說:可不,要不她爭什麼皇位。
還不就是從來隻聽說變法被殺的大臣,少見變法被殺的皇帝。
始皇不知她在想什麼,繼續道:
“以如今之勢,你如果隻想安分當個公主,這天下隻有六國餘孽會是你的敵人。”
“但你若要爭正統承繼大寶,不甘心的成年公子及其母族,都會是成為你的敵人。”
“便是你最終爭贏了,若是你為政大改,被損著了的朝中重臣乃至天下人都可能是你的敵人。”
“你真的想好了嗎?”
想好了嗎?
當然想好了。
她要的是天下黎庶不至餓殍於滿倉之前,天下女嬰不必溺斃於父母之手,天下寒士不被拒於明堂之外……
誌向如此,她哪還有第二條路可走。
得罪六國餘孽?秦朝上下會是她的朋友。
得罪秦國朝臣?因她之故得以踏入朝廷的人都會是她的朋友。
得罪所有大小地主?因她之故得以吃飽穿暖的天下人都將是她的朋友。
大道不孤,她怕什麼!
但她沒有這麼直說,她隻是對始皇正色到:
“我曾在夢裡問一位先賢,人來這世上走一遭,究竟為的是什麼。那位先賢給了我四句話——”
“願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